在他们进去的时候,女孩朝通道里喊道:“竹汤,四位。”

汤——汤——汤……四位……

这个回音……几名少年都被惊了一下:(OxO)?!

如同太监接力传旨似的,当四人尽头左转之后,发现已经有个穿裤衩的老大爷在那里等着了。

他们被领到更衣室,然后三个人前脚刚迈进去,小少爷银双忽然大叫一声,脸色慌张的像只受惊的兔子,瞬间倒退出去:“等……这、这里是……”

没有人知道,在她飞也似的逃离更衣室之前,究竟看到了一副怎样的光景。

“这里是男汤啊。”裤衩大爷诧异地看着这个红着脸逃出来的俊俏娃子,回答道。

小少爷人都要晕了,慌张抛下一句:“我……突然肚子不舒服,先撤了!”然后,人就没影了。

“哎,厕所在右边……”大爷朝她跑掉的方向喊着,而金焱、许言两个率先反应过来咋回事的知情人,此时都在辛苦憋笑。

“哈哈哈,别管她了,咱们先去泡吧。”小少爷的舅舅,金发美少年金焱终于还是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招呼剩下两个小家伙先走。

先前出手时解放的灵力,如今已被悉数收入体内,镇压在血肉深处,金焱的外貌也从手脚修长的美青年,缩水到还在发育中的少年的姿态。

金发尖耳的俊美少年,和道洲人族的黑发、栗发相比,这副长相太稀少了,走在外面犹如耀眼的太阳一般,不管到哪儿都十分吸引眼球。

这并非金焱的本相,精灵族幼年时的样子其实还要更精致一点,这个种族号称太古前三美丽的生灵,曾被太古的强者当作赏玩之物,囚禁于座下。

那个年代的至强者中,因为漫长的寿命而对世间感到乏味,拥有怪癖、寻求刺激之人,并不在少数。

从为了取悦诸神而建造的浮空竞技场,让英雄与恶龙在里面厮杀,将生死决斗当成宴会表演的行径,就能对那个年代的扭曲可见一斑。

再加上奴役异族的观念在道洲根深蒂固,以这副外表出行其实有很多不便,只是金焱坚持以同龄人的样子待在小少爷身边,就为了能够融入小少爷的社交圈子,也为了与其同行时不显得违和。

更衣室里白雾氤氲,复杂的“澡堂子味”里似乎多了一种淡淡的硫磺味,裤衩大爷把他们领到门口就不管了,再往里只能自己走。

这个时间点更衣室里的人已经不算少了,朦胧的水蒸气里时不时就有一个光溜溜的老爷们现身,然后又撞进白气中消失不见。

好巧不巧的是,这些人的隐私部位都被白雾很灵性地遮住了。

小五震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绅士公敌——‘圣光’吗?!”

“瞎想什么呢,走了。”见这小子挡在路中间愣神,许言从后面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金焱也在前面无奈地说:“哪有什么圣光,你看到的那俩人是培元班出身的修行者,这些水雾是被他们调动过去的,环绕身周,形成遮掩真身的云雾。看今天这雾蒙蒙的架势,恐怕来了不少修士。”

许言接茬:“记得老爷子现身岭南的目的吗,逐鹿附近的山里不久前有神物出世,把很多大势力都惊动了,派人来争机缘。或许那里的争夺已经落幕了,各派修士在回去之前,也来附近放松一下。”

金焱点头:“有这种可能,总之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对着木牌上的标号,小五到了暂存衣服的柜子前,开始换衣服,许言的柜子跟他挨着,金焱则在他们隔壁,彼此间有一堵墙隔着。

这是一个凹形空间,白发少年褪去外袍和上衣,露出有些苍白的皮肤,他真的很瘦,胳膊细的仿佛能一把捏断,赤裸的上身肋骨分明,隔着皮几乎摸不到什么肉,入手只有骨感……这样一具弱不禁风的身躯,让人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许言盯着那深陷的肋巴条子,一时间楞住了,竟有点说不出话,他只在皮包骨头的饥民身上见过这样的惨状。

小少爷并没有细说这个少年的来历,只和他们说这个人是她捡来的,没啥坏心思,可以信任。

许言因此怀疑这个白毛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悲惨的身世,让东家一时心生怜悯,喵喵叫两声,就跟捡猫似的带回来了……或者东家在这小子身上看到了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地方,捡回来互舔伤口。

现在看来,许言觉得自己的猜想或许应验了:“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他问的比较委婉,毕竟谁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触及它相当于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看这瘦骨嶙峋的样子,类似“被关在柴房里”,遭人虐待的可能性很大。

人畏惧异类,蒙昧时期,异类是洪荒大地上游荡的怪物,是可以轻易杀死人类的存在。文明开化的时代,异类成了那些天生异于常人的子嗣,被部落里的巫祝视为不详,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多是囚徒的命运,被大家长锁在鸡窝牛棚黑屋中,过着牲口一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讽刺的是,最初摸索出修行之路,借天地之威驱逐异兽的先驱,正是这些凡人眼中的异类。

许言听说这种陋习至今仍普遍存在于一些凡俗家庭。

小五明显也楞了一下,没想到许言突然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家人吗,师父把他拉扯到七八岁的年纪,说对自己不好那是昧着良心。

但要说对自己好吧……想到那个让婴儿自己嘬奶瓶换尿布,还得自己拍拍自己,哄自己入睡的窒息操作,如果当时没有小秦叔叔紧急赶来救场,当了三年保姆,按照师父甩手掌柜的尿性,他恐怕早就饿死了。

“还好吧,只是有点不负责,经常不见踪影,让我独守空房而已。”白发少年沉吟一会,说道。

“……已经够了。”突然,许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心情沉重地表示:“我都懂。”

小五诧异地看着他……咦,什么情况?大哥你突然这么严肃,弄的我很慌啊。还有,你懂啥了?

不过,这明显是安慰人的动作啊,再怎么迟钝的人,此时也该看出来了,对方是在同情自己。

咦……小五被突然的安慰给整懵了,自家师父有这么不堪吗,他也没说啥卖惨的话,咋就被同情上了呢?

【抖】【抖】【抖】……他忽然起了寒颤,想到一种不太好的可能:难道是自己已经习惯了师父的渣,对一直以来的遭遇感到麻木了??

说起来在幼小时期的模糊记忆里,对于师父带娃的一系列智熄操作,那个小婴儿的脸上总是那么平静,像是认命了一样,内心早已泛不起一丝波澜。

“……”少年陷入沉思。

奇怪,在洞天的那些年里,自己真的幸福吗?

他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唉……”许言轻轻叹了口气,又一次拍拍少年那没有肉的肩膀……或者说,肩胛骨:“有困难尽管开口。”

说完,许言转身回到自己的柜子前,默默换起衣服……他已经在心中决定,以后要对这个家伙温柔一点。

虽然小五说的十分轻描淡写,但话落在许言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个味了,他只觉得那是在故作轻松。

笑着哭而已。

能被小少爷聚集起来的,俱是些有苦衷的家伙,可怜人之间要互相扶持才是。

许言的副业游走在灰色地带,这双琥珀色的眸子深处,藏着最为肮脏的色彩。他目睹了阴影中滋生的黑暗,以及这份黑暗导致的无数悲剧,见过人性的卑劣,也曾因此彷徨,相信了性恶论,一度与正常世界脱钩,陷入低谷期。

把他拉出泥沼的,是一只柔软的不像男人的手,脱离黑暗后看到的第一束光,来自一个皎如玉树的少年。

正因为曾经经历苦难,许言深知在“伤口”真正治愈之前,人何时被黑暗吞没都不意外……重要的是,有人需要伸手拉他们一把。

在这种责任感的驱使下,他已经迅速脑补出一段小五的辛酸往事。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误会似乎加深了。

……

小五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看着许言换完衣服,全身赤条条,仅腰间系着一条白浴巾站在自己面前。

滋滋滋……小家伙难为情的扭过头去,臊的脸都红了,说实话,他可没神经大条到看别人光腚还能目不转睛的程度。

正常人在街上走,被人多看两眼,都会产生一种那人是不是在议论自己的感觉,如果被一个视线一直盯着,那种不适感就更明显了,碰上脾气臭的人,恐怕当场就得打起来。

虽然精神年龄还是七八岁孩童的样子,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三观已初具雏形,简单的善恶道德,他们还是可以辨别的:男女有别,偷窃可耻,尊师重道……等等,这个时候的小孩,已经会对和异性玩伴关系很好而产生的玩笑话感到敏感,从而刻意疏远或保持距离,少数自立意识强的孩子,早早就跟父母分了床,甚至拒绝和兄弟姐妹一起洗澡。

他们或许年纪小,但这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懂,相反,他们已经从懵懂中长大,接触完整的世界。

小五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尤其是无意中看到许言的“圣剑”之后,和自己的白斩鸡一对比,这种羞臊感变的更强烈了!

许言藏在布料下的身体,远比有衣服时看着更有料!

圣剑先不提了,这家伙是个隐藏大佬!

身材的话,只能说匆匆几瞥下来,绝对没有穿衣服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单薄,该有肌肉的地方,都得到了充分锻炼,摸上去绝非软肉,稍一用力就会变的很硬。

虽然穿衣显瘦,也没有大荒男儿般夸张的肱二头肌和八块腹肌,但许言绝非所谓的“薄肌少年”,他只是增肌不明显的体质,力气可是确实在增加的。

这个世界又没有蛋白粉,想练成筋肉人一样的体格殊为不易。

那些大荒中的猛人,是因为残酷环境的试炼,优胜劣汰,他们为了积累活命的资本,不得已才练成这样Bug般的体魄。

肌肉人未必能够横行大荒,但在关键时刻,这是增加活命概率的筹码。

当然,他的肤色确实晒得很黑,这不是与生俱来的颜色,道洲人清一色的黄皮肤,生来很黑的人种,多是外八洲的部族,如今绝天地通,道洲已经很难见到了。小五能想到的大概只有昆仑奴。

他的皮肤并不光滑,甚至显得有些粗糙,应该和他风吹日晒的工作环境有关,毕竟护卫是要经常跑野外的职业,虽不及九九六那么夸张,但和得到的报酬相比,这份辛苦是不成正比的。

护卫的行情就是:拿着普通伙计的工钱,却干着全年十个月外勤、还没有安全保障的活儿。

许多人要接外面的委托才能勉强维稳收支,不然,就靠雇主的那点薄钱,连糊口都成问题。

敞开的柜门里,几件衣服被揉成团儿,胡乱塞在里面,与修仙者钟爱的宽袍大袖不同,许言的衣服是比较修身的款式,同时为了方便活动,在一些地方留有富余,就像人偶的球状关节,活动起来不会有促狭感。

许言换完衣服,见小五的裤子还在身上,兼且白雾飘渺间,更衣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便伸手去扯,不耐烦地催促道:“太慢了。”

隔壁,金焱都催好几声了。

“等等,许兄?不要扯那里……别!”

……

“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当金焱再见到两人的时候,白色头发的小家伙如此哭诉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看到少年瘦骨嶙峋的身体,金焱当时就愣了下,说实话,他很少在活人身上见到这么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太瘦了,血肉枯槁到近乎皮包骨头的程度,分明就是饥荒年代,那路边饿殍的惨状。

在这点上,他和许言反应一致。

人食五谷,补精气,从而壮大血肉之精,不食,则消耗血精维持肌体的运转,在古人看来,这是折寿之举。

《素问》记载: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其因在于“法于阴阳,和于术数”,换作今言便是遵循天地之间的规律,保持着一种平衡,只要这种平衡不被打破,春秋百岁就不再是奢望。

半百而衰,俱是“竭其精”的祸。

血精充盈与否,基本都反应在体魄上,人类中的顶级强者可以做到血精磅礴如江海,体魄强健,血气外放时如有滚滚雷鸣,寿元数千载;反之,久病体虚,也可能是血精稀少的表现。

但从少年说话时中气十足的样子来看,又不像是血气枯竭之人该有的情况。

这令金焱感到很困惑,可作为长辈,他又不能当面把这种困惑表现出来,既然对方将这种可以视为“缺陷”的一面,大方展示出来了,那么,他也不能轻易做出刨根问底这样的无礼举动。

所以他的惊诧只在瞳孔中流露了一瞬,就立刻板着脸责问一旁的许言。这个转场老辣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我冤啊!”许言对此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一路上这小白毛哭哭啼啼,已经惹来不少目光了,就跟他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一样,不就是催他快点脱裤子吗?!

“嘤嘤嘤”

“你够了!”许言简直要抓狂了,这咋还嘤嘤怪上了?

面对同伴渐沉的目光,他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金焱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不能因为他是新人就欺负他,很多事他还不了解,教导时要有耐心……”

许言苦着脸道:“总不能让他穿着裤子下水吧。”

“只要他乐意。”金焱说的很决绝,这种对话他不想再进行下去,温泉近在咫尺,氤氲的蒸汽带着淡淡的硫磺味,有点上头,也很勾引人,让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十几天不能洗澡的旅途,不仅让他身体积垢,也令精神蒙尘,积累了一股漫长旅程结束后的倦怠感,这种时候,正需要一池热水来洗涤。

茫茫白雾后方,是名为极乐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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