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笑了一下说:“那我姑妄说之,你也姑妄听之。别当真,就行。”
沈琳说,他跑到这山里的寺庙来,估计也是想求个心安。佛曰‘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放下是为自己心不为情役,宽恕是为自己的心松绑。估计他这些年过得也很压抑,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不原谅父亲的同时也把自己囚禁了,给自己判了无期。
把愤恨转移到一个人身上,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借口,可以自我麻痹,以求心安。而他的矛盾之处在于因为他并不能真的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你说他看哪吒流泪,估计也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这人呢,一生中总有几道坎,迈过去,或许就会看到不一样的天地。他决定捐献,应该是想给自己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把过去的那个我碾碎,再重塑,犹如壮士断腕,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徐开岩叹了口气说:“唉,你和我妈说的也有些相似。她说非常理解他的这个决定。因为她知道怨恨自己的亲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只有放下包袱才能走得更远。”
中午时,他们到了山上沈琳的小屋,只见门口一个木制铭牌上面写着‘伴山居’三个字,徐开岩说:“这个名字好,贴切。”
徐开岩还要去后山找邵志远,就准备告辞。程月琴挽留说:“这都午饭时间了,吃了饭再过去吧,到那里还得一个多小时呢。”沈琳也让他吃了饭再去。
大家一起吃饭时,徐开岩得知程月琴是学医的,随口问她知不知道肝脏捐献有什么要求,对捐献者有没有什么损害?
程月琴问谁有这方面的需求?徐开岩说是帮自己一个朋友打听一下。
程月琴说具体的要看病人和捐助者的身体情况,因为这牵扯到供体的身体状况和受助者的排异反应等等问题。她听说病人已经接受过介入栓塞手术,现在又需要再做这个肝脏移植保命,就问患者多大年纪了?
她得知病人已经快七十岁了,就说:“那我个人的建议,就不要作了。一来患者年龄大了,像术后愈合啊,排异啊这些问题都难以预料,二来这个年纪呢,一般都有一些基础病,身体机能也不比年轻人了,其实并不适合这么折腾的。”
沈琳和徐开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两人索性停下筷子,听她分析。
程月琴直截了当地说:“现在好多病人家属总觉得只要能让亲人多活一天,就是尽孝了,其实是花钱找罪受。病人浑身被插满管子,生命毫无质量可言,这么没有尊严地苟活着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但是医院,医生也没办法,总不能说不治、不救。家属送来了非要救,那就只能靠仪器药物维系着。其实病人家属呢,也是两难。治吧,也知道希望渺茫,不治吧,又怕别人说不孝。”
说到孝,其实为了那个名义上的‘孝’字害了不少人,所谓古代那些卧冰求鲤,彩衣娱亲的佳话,其实说起来那都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因为那时选拔干部的方式是举孝廉。说白了就是比着看谁表演的花活,变态,有了这个孝名就可以做官,人们自然是趋之若鹜。后来各代帝王也宣称以孝治天下,呵,为了权利,弑父弑母、弑兄弑弟的那可是层出不穷啊,说到底,也不过是君权、父权制度下一种驯化的手段罢了。
佛讲因果报应,那世上的人得这样那样的病,是不是也可以解释为因为前世的因,所以有了今生的果。那些人得各种的病就是他的因果啊。现在医学技术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既然佛曰:众生平等。那老年人和年轻人的生命是不是也应该是平等的。那为何要去损伤年轻人的器官求一个苟活?不如各自承受自己的因果,完成自己的六道轮回不就好了。”
然后她又说起生死观。常人只看到生灭二相,其实生和灭只是生命的两种表现形式。而生命本身没有生灭,就像时间离开钟表也会存在,钟表有很多,但时间是一。万物一体,相虽千别,生命是一。整个宇宙都是同一个生命的呈现,是生命的变化相。
沈琳和徐开岩两人相视一笑,这样的观点倒真是令人耳目一新。不知道是因为学医的人见多了生死而更加淡然,还是对生命的意义理解的更为通透豁达。嘿,看来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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