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先生,为何那个官员给您钱您不要啊?”
“小环!”
苏霈曲指给了小丫鬟一记暴栗,娇声呵斥一声。
在她看来,葛先生可是世外高人。不图人间不贵,游戏人间。
先生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深意。
葛玄闻声放下书,仰了眼清爽天空,抿唇微笑。
“葛某倒是爱财,却也知该取何种钱财。”
苏霈只觉得先生在逗小丫鬟玩。
如此风光霁月的一个玉人,从头到脚超然脱俗,定然非仙即道!怎可能会有铜臭味儿?
听葛玄继续说道:
“小丫头,你觉得葛某若是拿了那笔钱,又会如何?”
拿了钱…那不就能买好吃的、好玩的了吗?
再者说,人家白给的为何不要啊?
小丫鬟心底如此想着,面上却摇了摇头。
若是真说出来,可是会再挨小姐打的,可疼了呢!
“小环不知道哎。”
葛玄哪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却不厌恶。
“你啊~机灵鬼一个。”
贪财好玩是凡人本性。他自己都不例外,又哪能指责他人?
阖起书放在马背上,侧颜看着二人温声问道。
“葛某拿了那笔钱,看上去却是无碍。可以继续游山玩水,享乐纵情。然而,那名官员日后又将如何?”
苏霈闻出话中的考校之意,当即秀眉蹙起深思。
葛玄也不催促,给二人留足思索时间。
这个问题,他既是问她们,更是在问自己。
“嗒嗒,嗒嗒~~”
轻快的马蹄声将思绪带的极远,在跨过一处道路上的凹陷时颠簸一下。
这一颠簸,倒是把苏霈的灵感颠了出来。
小嘴微张,恍若大悟:“若是先生拿了钱,那官员定会越想越亏。说不得日后为了补会损失,而越发变本加厉的剥削税收。如此一来,不仅苦了百姓,更是种下祸根!”
听闻全部,葛玄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赞许道:“苏小姐聪慧,葛某佩服。”
“小女子无才,都是先生的功劳。”
虽是这么说,可白嫩脸蛋上的浮红却是暴露了她的好心情,被夸后连腰板都挺直了许多。
葛玄看着她的小模样但笑不语。
事实上,苏霈只看透了最浅薄的一层。
只看到若是拿了钱,官员日后会更加腐败。
却不是本因。
在拿到锦袋时,葛玄其实也起了一瞬贪心。毕竟他还是凡夫俗子,不足为怪。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也即是苏霈所说。
可真正葛玄他放下的,则是‘因果’二字。
如前面所说,拿了钱,官员变本加厉剥削百姓。
百姓苦,追溯其因,其中之一便是葛玄。
这点因果虽微不足道,但若是不重视,日积月累一经爆发,后患无穷!
常言千里之提溃于蚁穴。非无预兆,而是人忽略了预兆。
反之,若是不拿那笔钱,于官员心中种下一枚‘善因’。今后不求其能为国为民,便是仅护得一方平安。反馈至葛玄身上的也会是‘善果’。
因此,葛玄舍弃了对钱财的‘贪’,而换得对‘善果’的贪。
以小换大,此既是‘因果’一道!
…
“呼~~”
想通后,葛玄徐徐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心胸清爽不少。
勾起嘴角轻声呢喃。
“难怪大能常讲‘清静无为,不争不抢。不沾因果,不昧诸缘。’因果一说,细细想来端是玄妙非凡!”
放在前世,因果一说只是唯心产物。并不遭人待见,甚至常归为‘命运所致’。
可放在这个绝天地通后的修仙界,‘因果’二字牵涉着大隐秘、大恐怖!
清道人湮灭前所说多半为真。
那‘因果’不仅斩断了灵修世代。更是将‘玄修’压制成‘社恐’,只敢在阴暗处行事。
但是,随着天地仅剩不多的‘干净灵气’继续流失,积压许久的玄修们终有一日会爆发!不顾‘因果’束缚,拽着整个世界共赴疯狂!
介时,皇权作为人道的最大‘因果’,将成为诸多大能的窥伺之物。
不…或许,那群大能早已盯上了大同这片土地。
葛玄穿越而来,在草庐中寻得的《叁丹经》。
临近上京城,陵安县中的狗脸人…
一波又一波的试探与手脚,或许早已埋下多年。只待一个合适的引爆时机。
先前葛玄逃离上京,是惧怕皇权更迭引起的叛变。
那在初步认知世界后再来看,相比隐藏起来的阴暗,区区皇权更迭不过玩乐罢了。
凡夫俗子寻不到仙缘,只道仙缘难求。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双譬如日月群星的眼眸注视中...
上京城,如漆黑吞噬所有光线的深海中,忽亮起的一颗明珠。
照出一条条庞大古怪、扭曲恶意的黑影。它们游弋在侧,时时窥伺。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吞没一切,成为最终,也是唯一的得道者!
现在可真不是回来的好时候啊…
葛玄望着道路两侧,隐约有些熟悉的景色,忽轻笑一声。
一开始只是嗤笑,而后微笑,很快又大笑出声。
笑的豪迈潇洒,毫无阴霾,一往无前!
“嗤~~呵呵呵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霈与小环甚至被他的笑声一时慑住了。
“常听古人有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可不入世又怎可知事?葛某却忘不掉,舍不下。这次偏要凭一番愚智,同大道背离而行!”
高声惊起飞鸟无数,穿透云雾掠过天际徘徊。
可云后,无神,无仙…
…
近些天,常见坐忘山脚下有马车停驻。
许是山里的桃子熟了,吸引这些人来采摘。
也奇怪。
这些马车各个装潢气派尊贵。寻常富贵人家,光有钱也没资格用。
必须要有权!
而上京城官员虽贵多,能用得起这轿子的,也不过双十之数。
官道旁,两辆马车停在一起,显然是熟识。
从轿子中走出两位锦袍长髯公,一翠绿一水蓝。
下车后文绉绉的整理衣冠,动作一丝不苟的互相一拜。
翠袍公要年轻些,率先问候:“见过方管家。”
“呵呵,见过常管家。”
眼角多些皱纹的蓝袍公抚髯,逗笑道:“此山当是灵秀之地,野果甘甜鲜美。这不,我家老爷吃过一颗后时常念想,又吩咐老朽来摘几颗。”
“是极是极!”
常管家也不挑破,顺着话头继续说去:“不仅这果子甜美,就连山中猢狲也通人性。前些日子,在下还见一只小猴儿在搭建草庐呢。”
“哦?”方管家老眼一亮,手顿了片刻:“猢狲搭草庐!有趣、有趣!不知常管家可带老朽一观否?”
“呵呵,您老爷应该还念着果子呢。方管家还是早些采摘回去罢。否则等这山林主人回来…”
“嗒嗒,嗒嗒~~”
这时,一连串马蹄声远远而至。
虽未至身前,两人却同时止住了试探,齐刷刷望向道路那头。
人影渐近了。
都是上了年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在看到驭马之人时,却激动到险些失态。
手忙脚乱的再次端正着装,轻咳两声保持最佳状态,同时命人将马车后带着的箱子抬下来。
“咴儿儿儿~~”
无需御马之人勒紧缰绳,那匹顶雪乌骓便灵性自通,缓缓在车前放停脚步。
“在下方云,拜见葛…”
马背上的人正看着书卷的最后一页,头也没抬的打断二人将脱口而出的话。
“二位大人且先回去吧,待葛某修整过再来也不急。”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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