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的话让人意外,他曾经是匈奴安插在邯郸赵家冶铁作坊的匈奴细作,后来带着自己掌握的冶铁技艺回到了匈奴王庭,受到了单于和中行月的重用,成为匈奴在大汉境内秘密商道的负责人。他用智慧与商业方面的才华,为匈奴王庭建立了一条输送物资的商业通道,深得匈奴单于的信任,这样一位受到匈奴单于赏识的人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很难让人相信。
“知道你不会相信”,桓温看出我心存疑惑,向我讲述了他的经历。他的一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幼年和少年时期的艰难、食不裹腹的经历成为他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直到现在他还时时想起跟随父母赶着牛羊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尤其到了冬天更是缺衣少食,苦寒难耐。经常看到出去参与打草谷的邻人没有回来,看到他们的家人恸哭与嚎丧,他就想知道大夏为什么不能安下心来规划自己和百姓的生活,为什么把生死存亡的希望寄托在劫掠上?况且这种劫掠并非个体行为,而是王庭给予大夏百姓的权力,殊不知这种上至单于,下至普通百姓普遍认为合理的行为,站在人类的角度是一种犯罪,一种王庭政府主导的犯罪。桓温十八岁的时候,遇上中行月要挑一批头脑灵活,心思细密的人去大汉卧底。在匈奴人眼里不愁吃穿的大汉就是天堂,虽然一旦发现匈奴细作的身份可能性命不保,但是桓温不想再忍受漠北的寒冷和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他和许多十七八岁的匈奴少年报名应征。为此中行月专门设置了数场测试,结果桓温都顺利的通过了测试,成为中行月派往大汉腹地的第一批匈奴细作。因此他和选中的十个人接受了中行月亲授的汉语、礼仪,大汉通用习俗的学习,并且教导他们大汉是大夏最大的敌人,让他们想方设法在大汉站稳脚跟,以图回报大夏的养育之恩。一年以后,桓温被派到邯郸,目标是打入赵家冶铁作坊成为一名学徒,学会赵家冶铁技艺。相比漠北的风沙与酷寒,邯郸就是天堂。几个月后赵家冶铁作坊招募学徒,桓温顺利的通过测试进入冶铁作坊成为一名学徒,此后的十几年成为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由于头脑聪明,吃苦勤勉,加上识文断字,十年以后桓温晋升为邯郸城西赵家冶铁作坊分号的掌柜,开始接触赵家冶铁技艺,其实这些技艺并没有特别之处,无非就是温度与矿石的差异,在匈奴地界找不到合格的铁矿石和冶铁用的燃料,自然无法冶炼出比肩赵家的铁器。一晃又过去了六年,桓温不但成为赵家最倚重的作坊掌柜之一,而且还娶妻生子,有了一双儿女。十六年间中行月从未派人与他联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大夏派到邯郸赵家的绣衣使者。直到有一天晚上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自报家门是中月使总管统领,并把中行月亲书的一封信交给了他,中行月命令他带着赵家冶铁技艺离开赵家,前往上党郡高都县接手北七家、筹建十五里铺的南北货行,控制十五里铺的商品交易。信中的内容虽然简单,但是字里行间透着威胁。想到妻子和一双儿女,桓温只好咬牙以回家奔丧为名带着自己掌握的冶铁技艺离开了赵家。
讲到这里桓温流下了眼泪。我叹了口气问道:“那位二十出头的中月使总管统领是否就是化名夏天的禽虓?”
桓温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他没有说自己姓甚名谁,只说自己是中月使总管统领,全权负责中月使的一切事务。见我看完了中行月的亲笔书信,就把信收了回去,当着我的面用两只手掌把那块书写用的树皮一搓,树皮在他手里瞬间变成了粉末,他告诉我尽快落实中行月信中所说之事,临走之时,他说我的妻子贤惠,一双儿女聪明伶俐,并且用手抚了一下桌子。他离开后,我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结果刚把茶杯端起,被他用手抚过的桌子就散架倒在了地上,整个桌面好象变得酥脆不堪重负。这一下又把我的冷汗吓了出来,想到他说我妻儿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我不按照中行月的旨意去做,我的妻儿就和这张桌子一样。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按照中行月的旨意,带着赵家冶铁技艺离开邯郸去了高都。在高都城中的北七家杂货店,我又见到了总管统领,他说中行月让我安心在高都经营北七家,筹建南北货行,负责自高都经雁门等边郡的商业通道,并把沿线各地交接货物的货行名录给了我一份,末了还说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让我把妻儿送到匈奴王庭。虽然明白他们想拿妻儿作为人质,但是到了这步田地,除了按照中行月的旨意行事,已无其他选择。唯一稍感心安的是从北七家发送到大夏王庭的货物大多为布帛、粮食和食盐等生活物资,只有一到两成是大汉明令禁止的铁、铜等物品。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只能拿幼年缺衣少食的经历安慰自己,认为自己的行为能够缓解,至少部分缓解大夏子民缺衣少食的困境。只是”,桓温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配合中月使在大汉腹地的行动,又让我痛苦不已,尤其知道了他们在大汉境内无差别的劫掠、杀害无辜的百姓,心里又非常自责,却毫无办法。幸好你介入此事,事情才有所改观”。
“中行月是个聪明人,军臣也不是傻瓜,只是大汉皇帝和他的宠臣们不够聪明,他们看不到、或者不想看清楚大汉和匈奴对立关系的本质,纠结于战争的表面。他们并非不知道战争解决不了汉匈之间的根本问题,而在于战争的过程能为自己戴上一顶彪炳史册的帽子。我想没有人相信匈奴有吞下大汉的实力,同样也没有人相信大汉能一口吃掉匈奴。你来我往、拉锯式的战争解决不了问题,耗费国力但是却能给大汉皇帝前所未有的历史评价,所以战争成为史册留名的一种手段。而我看到了汉匈之间对立的根本原因在于匈奴一直饱受生存的威胁,假如匈奴部族不再有生存的压力,谁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攻打大汉北部边郡、打草谷劫掠百姓?”
桓温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禽婋和大夏分道扬镳的真正原因,但是无论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打草谷,还是中月使采取不义手段满足了王庭高层的需要,都改变不了大夏物资短缺与匮乏的根本问题,我虽为大夏子民,但是并不认同中行月以及他领导的中月使针对大汉百姓的做法,我觉得他只是拿着为大夏谋取利益的堂皇理由,实为满足王庭高层的需要,巩固自己在王庭的地位”。
我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桓温对中行月的判断准确到位。肯定的同时,我又补充道:“道义所在不分国界与民族,良善之人悲天悯人,即使自己没有能力无法尽去天下之恶,不去作恶也是一种贡献。仅此一点禽婋应该算是良善之人。当然也得考虑她在昆仑墟学艺十年,想必昆仑四圣的教诲中不乏做一个好人的要求,只不过受到教导的弟子人心各异,出师离开昆仑墟后的表现自然各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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