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还是说,你知道那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却不敢期待?比如,沈扶光还能活吗?”

常乐平舒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来,声音很低很轻地道:“我不知道。”

子规啼面露诧异:“你不生气?我这样说话你都不生气?”

常乐给他一个白眼:“你很烦,好烦。”

子规啼:……看来是生气的。

“但我知道罗轩希望你帮我,白邪、伶人他们也是。”常乐用手臂圈着双膝,“我也不太希望这样,我不想再选择去死,因为对我来说,死亡只是一种逃避,不是解决问题。可是……”

她轻叹一声歪头垫在自己膝盖上,半阖着眼睛,眉宇间一片阴霾:“我好累啊,我要走不动了,我不想走了。”

子规啼收敛轻佻的神色,在她旁边坐下来,靠着穆良朝的石碑看她:“所以,奇迹是有可能的,但是你害怕奇迹伴随的期望和失望了。”

常乐沉默了下,嗯了一声。

子规啼却皱起眉:“你在撒谎。你并没有那么害怕。还有其他原因。”

常乐没有说话。

“看来罗轩也不知道。”子规啼敏锐地问道,“你出了什么问题?”

他又重复问了几遍,常乐不厌其烦扭过头来:“我吞噬了冥王本源。”

子规啼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的异变?!”

常乐坐直身体,深呼吸一口气,随着一呼一吸,便有狰狞非人的暗紫色和墨绿色纹路爬上脖颈,并有丝丝缕缕的黑雾向外溢出。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纹路,而是像血肉裂开的伤痕。

布满皮肤的裂痕如同大地上蜿蜒的深渊,与常乐脊柱上的裂痕几乎如出一辙,但其中却不仅仅是那暴虐的触手,而存在着更加危险的东西。

常乐的呼吸平稳,但好像只要她略微喘息,那裂痕便会撑裂炸开,溢出无数非人的东西,那主人也一同吞噬掉变成怪物。

这种程度的异变,放在常乐以外的任何人身上,这个人都已经变成了失去理智的异变者。但现在看起来,即便是常乐,血液中的天然的【无规】成分,也已经无法抑制。

常乐仰起头,藤蔓和触手已经从她身下蔓延开来,层层包裹着她,虽然并不暴躁,场面却也极为诡异。

子规啼几乎看不到常乐的下半身了。而这样的异变,他只在冥王身上见过。

“疼吗?”

子规啼下意识问出来,自己也愣了下,又道:“罗轩不知道吧?否则他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冷静。”

常乐摇头:“我的痛觉比较迟钝。我还没告诉任何人,现在只有你一个知道。”

子规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是我原本以为的错了,不,应该说绝大多数人都想错了。

你不是累了、软弱了,是没法往前走了啊。”

他也好,罗轩也好,都以为常乐现在这副模样,是迎回扶光遗骨多年执念忽然完成后的空荡失落,失去了方向。

但现在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常乐清楚的知道方向,知道可能再次找回扶光的方法,可她却发现自己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去做到这件事。

可有些事情有些人已经刻入骨髓。不得之,惶惶终年。

在这样两难的处境里,常乐感到疲倦,甚至觉得,就到这个地步、就做到这个程度,也许就是注定的命运里最好的结果了。

所以,她停了下来,让自己留在了那一刻的时光里,不想跟世界一起走了。

她不是行尸走肉,不是迷惘,只是清醒地畏惧期望、选择停止和沉默,直到某一天,身躯腐朽之前,去往某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变成怪物死去。

在此之前,她将守护这座恢弘却死寂的陵墓,守护记忆中的一切人和物。

这是她为自己安排的结局。

这也是常乐当初与扶九做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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