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时摇了摇头,忽然抬目看天,那日光刺得他闭上眼。

他多希望,当初能有一个人,如今日他提醒游远一般,提醒自己。

直到宋卿时乘坐滑竿离开,游远才隐约想起,方才宋卿时闭眼前的一刹,他似乎看见他眼中泛起了水光。

郭自贤的案子接连再审,死罪已是板上钉钉,但这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牵一发而动全身,上百臣工接连下狱,昭狱的刑房几日便成了血池。

连日来上报的折子摞成了小山,建元帝宵衣旰食,晋王连日陪在明德殿中,帮忙批复折子。

眼见着建元帝身体越发不好了,太医在明德殿外跪请皇上休息,建元帝好不容易得了空,晚上宿在了仪妃的重华宫。

夜色仍浓,宫灯在风中摇曳,每当夜风吹过禁宫上空,总会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建元帝猛然惊醒。

行到末路,总是越来越害怕死亡,他梦到了父皇,还梦到了死在夺嫡之争中的弟兄。

身侧空无一人,建元帝皱起眉头,轻唤道:“明仪?”

房中的蜡烛快要燃尽,听见声音,窗边纤细的身影转过身来。

“陛下梦魇了?”沈明仪走到桌旁,提壶倒水。

笋绿色的茶水注入杯盏,晃着如豆的灯火,她端着茶水走到床边,“这茶出自大昭寺,夏至那一日采池中新张开最干净的莲叶,晒干之后泡成茶,皇上尝一尝。”

建元帝看着她,她还那样年轻,而他已经未老先衰,年长她十几岁,注定了不能携手到白头。

建元帝接过茶盏,“前几日你去明德殿找朕了?”

沈明仪并不意外,既去了,便逃不过建元帝的耳目。

“去了。”沈明仪说:“门口候着一堆人,连皇后娘娘都在门口跪着,臣妾想来是见不着皇上的,便先行走了。”

建元帝说:“你去了,自然是不一样的,往后直接让人通报便是,朕谁都能不见,不会不见你。”

沈明仪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皇上待臣妾,自然是不同的。”

建元帝喝了一口,荷叶茶清新中带着淡淡的苦涩。

初尝时,如夏日清晨荷叶上的薄露,清新过后,微微的苦涩在舌尖散开,再细品,苦涩又会化作一丝回甘。

“这茶不错,再给朕倒一杯。”

沈明仪意味深长的笑容散了,像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建元帝用完茶又躺了下去,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沈明仪走走到窗边,将剩下的半盏茶泼进了那盆素冠荷鼎中。

那兰花养了七八年都未曾开花,如今已初结花苞,眼看着,便要盛放了,像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沈明仪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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