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楼低眉敛目地给莹儿夹了一块鹿肉,凝见她惨白无比的面色,便笑道:“我的意思是,冬吟她最在乎什么主仆尊卑,有时固执到了执拗不堪的地步,这样未免太过无趣,你不必与她一样。”

莹儿的心间仍是惴惴不安,与薛锦楼相处的越久,她便越觉得这个人心思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是。”她乖顺应下后,便拘谨地与薛锦楼一起用了膳。

其间薛锦楼偷偷瞥了她好几回,因见她今日沉默寡言,不似从前那般玲珑活泼,心里也隐隐浮起几分懊悔。

只是他这样高高在上惯了的人绝不会出言向人道歉,更何况是对着身份低微的通房丫鬟,薛锦楼不过沉声吩咐无双和双喜进屋撤掉了膳食,并对莹儿说:“昨日我去珍宝阁买了一对金翅红蝶玉钗,就在博古架里的漆木盒里,你戴着玩吧。”

莹儿闻言立时从团凳里起了身,跪在地上朝薛锦楼磕了一个头,嘴里道:“多谢三爷的赏赐。”

这不是莹儿第一次向薛锦楼谢恩,自小到大他身边有这么多丫鬟和婆子,下跪向他行礼的次数也是数不胜数,甚至于康嬷嬷都不敢在他跟前倚老卖老。

可今日莹儿这样鲜明划开主仆尊卑的动作,却没有让薛锦楼察觉到半分熨帖之感,反而还生出了一股埋藏在心底的无力。

继无力之后,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恼怒。可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恼怒些什么?他为主子,莹儿为婢女,无论她怎么下跪行礼也都是寻常之事。

“起来吧。”薛锦楼背身朝里侧的内室望去,余光不小心瞥到罗汉榻旁摆着的女子衣衫,嘴角倏地扬起,“这两件衣衫,你昨日忘记拿走了。”

莹儿也朝着薛锦楼的目光往内寝望去,果真在罗汉榻的榻边瞧见了她的艳红色肚兜,她双靥立时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

如此害羞的模样,总算是让薛锦楼堵在心口的这股气顺和了不少。

他没有用过晚膳后去庭院里散步消食的习惯,一时又四下无人,便只能将莹儿唤到身前,与她对弈了一番。

可莹儿半点也不懂围棋,不过是执着棋子陪薛锦楼解解闷罢了,棋局晦涩难懂,不出半个时辰她便昏昏欲睡。

薛锦楼便抬袖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星眸里裹着粲然的笑意,“你已经输了我十个子了。”

“奴婢不会下棋。”莹儿颇为委屈地说道,她也不知晓今夜的薛锦楼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还迫着她这个半点不懂棋艺的人陪他下棋。

“我不是都教你了?”薛锦楼眸光烁亮无比,宛如满天星辰里的最耀眼的那一颗。

莹儿叹息了一番,怯弱般地迎上了薛锦楼真挚的目光,说道:“是奴婢太蠢笨了,打扰了爷的雅心。”

她这妄自菲薄的一番话却是让薛锦楼敛起了笑意,目光从她身上挪移到了身后的插屏之中,悠远又不羁地笑道:“我小时候也总是不会,等后来大了,却又没人陪我下棋了。”

眼瞧着薛锦楼露出了几分伤心的模样,莹儿便趁着他追忆亡父的时候,提起了“病重”的冬吟。

“还请三爷网开一面,给冬吟姐姐一条活路。”她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绒儿将缝制好的对襟长衫送来了外书房。

无双亲自捧着对襟长衫走进了书房,呈于薛锦楼跟前,瞥见了跪得笔挺的莹儿,便忍不住朝她多瞧了几眼。

仅仅只是两眼,却让薛锦楼沉下了脸子,侧着身剜了无双一眼,无双立时退出了书房,不敢再造次。

薛锦楼摩挲着手里的对襟长衫,沉思半晌之后,才冷笑了一声,质问着跪在地上的莹儿:“你为冬吟求情,是顾念旧情,还是良心不安,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同伙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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