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的反应是我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在此之前我曾毫不犹豫地认定她为了活下去会牢牢抓住我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跑……吗?娘……你为何不先问问我有没有找到福星城?”

“有什么好问的。”许母笑了笑,淡然道:“若世上真有福星城那么好的地方,岂不是人人都上赶着去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呢?”

许母的话,让我有些不明白,当初许文飞要去寻福星城时,许母可是极其赞同的,甚至还催促着许文飞快些启程,怎么如今突然全变了……“娘,你既觉得福星城不存在,当初为何同意让我去寻呢?”

许母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在烛光的照耀下,许母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了我的模样。

我与许母对视,从她眼中的无数种交织的情绪中,清楚的看到了我不曾感受过的母爱……我之所以能这样笃定,是因为这样的眼神我曾经在福星城里见过无数次——我母亲看我妹妹的眼神与此时许母看我的眼神何其相似,只是这样充满慈祥爱意的眼神,在福星城里时从未有一刻落在过我身上罢了。

从许母身上,我第一次从感受到了爱意,紧接着我忽然就明白了许母的良苦用心,“您当时那样说,是为了让我快些离开福星城吧?您觉得福星城不存在,我不可能找到,却在我面前对寻福星城这个事表现得充满希望,只是为了能让我有个目标。”

“可是为什么呢?”我大概猜出了答案,可我却并不相信,“若是我走了,这诺大的金陵城里,就只剩您一人独自去面对那些债主了……”

“傻孩子……”或许是我红了的双眼让许母为之动容,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我是你母亲,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护你一天,哪怕是天塌了,我都会替你顶着,你不用担心。”

许母说着视线往下移了移,见说了半天,银票还在我手中,我还保持着她塞钱时的手势,完全没有要将银票收好的意思,许母不由得皱了眉头。

既然当初能将自己的儿子痛快支走,许母自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只见她不由分说拿起我的手,就往我怀里塞,“你听娘的,将这些银票收好,然后离开金陵城,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等等……您先听我说……娘!”我毕竟是个男子,力气比女子要大些,再加上许母是个长年重病之人,我轻而易举便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从怀里掏出许母才刚塞进去的银票,数了数,“一,二,三,四,五……竟有五百两。”数完后,我将这五百两银票拍在了桌上,“我记得许……我爹将家产给输了个精光,娘你从哪里来的这五百两?”

“娘有钱。”许母一脸真诚,不想再多谈及这个话题,“再说了,不过五百两而已,有什么好打大惊小怪的。”

“不过五百两?”我挑眉,“对于以前的我们来说,这五百两的确算不了什么,可现在……”我边说着边抬头环顾了四周这破落的环境,认真道:“五百两对于我们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娘,你这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这孩子,什么巨款不巨款的……”见我直愣愣地盯着她,许母选择了避开我的视线,理不直气也壮道:“你竟还质问起我来了?这世道哪里有孩子逼问娘的道理,你这趟出去真是学了些坏毛病,得好好改一改才是。”

知道许母不会告诉我实情,我直接忽视了她剩余的话,自顾自地分析道:“爹欠下的赌债实在是太多,我又是个不成器的,这么些年也没考上个功名,以您娘家人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出手相助……再加上当初从许府离开时,我和您是一起的,您的包袱被债主检查了一道又一道,有些什么我也都清清楚楚,压根没有这五百两银票的影子……”

“别猜了,不过是我这些年藏在外的小金库而已。”

见我眼神看向她,一副洞穿一切的模样,许母愣了愣,不悦道:“难不成就允许你父亲在外养外室,我还不能在外藏个小金库了?”

“藏倒是能藏,只不过……”我指着桌上那五张银票,发自肺腑地问道:“您就藏这么点?想当初我们许家可是家大业大,手指缝里随便露出去的,都不止五百两了。”

“更何况,娘您为何要藏银子,在银子这方面,您从未短缺过啊……难不成,您是早就知道爹会染上赌瘾了?既然知道,那您为何不直接与爹和离,还能多分点银子呢。”

“我……我……我是……咳咳咳……”许母正要解释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她连忙掏出一块帕子捂在嘴前,紧接着又用另一手的袖子掩面。

而我看着桌上的五百两银皱了眉头,我想我知道这五百两银票是从哪里来的了——药材,许母的药材。

在许文飞的记忆里,许母的身体一直不好,靠着各种高价药材与精心的保养才得以续命,当初被赶出许宅时,许文飞双手提满的,正是许母的药。

即便是穷凶极恶的债主,也会有心软的一面,而留下许母续命的药,正是那些债主心软的一面。也或许是他们不知道那些药材的价值,我忍不住在心中阴暗的想。

即使许母用袖子掩面,也无法掩饰她口中的鲜血早已将帕子染红的事实,当初许文飞离开时候,特意确定了许母的药还够用多长时间,按说从许文飞离开到如今,许母的药应该还余下些,就算没人服侍,也绝不会到吐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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