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酒精、尼古丁还有脂粉香水的融杂,背后人群狂欢,面前却危机四伏。

在他开口前,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想他这么张扬的人,也许会和这间酒吧里所有的登徒子一样,轻佻着提着占尽便宜的要求,这要求或许是与他喝一杯酒,或许是就着气氛趁机要求与她风流,大胆点,程度也许更加无理。

毕竟他实在让人捉摸不定,骨子里天生带着克制的放恣,这份浪荡在对着姑娘时,一颦一笑都显得浮薄。

她想了那么多。

却唯独没想到,他只在她最最紧张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拨来一句——

“妹妹哪个学院的?叫什么名字?”

草!

前一秒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张铭阳听见这句话猛呛了一口酒,差点从座里跌下去。

绕这么大一圈,喘这么大口气儿,亏得他还以为孟聿峥终于想开荤沾腥,结果就为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这窝囊的感觉就像是举起了邦邦硬的拳头,最后却狠狠捶在一团软棉花上。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是柳下惠开青楼,还是万年铁树开那个风骚的花?

王八蛋,不按套路出牌。

男生们被他整没劲儿了,兴致全败光,一个两个要么嘴撇得老高,要么白眼翻上天,恨不得掐死他。

归要却悄悄松了口气,轻声回道:“心理学部,归要。”

孟聿峥也不搭理那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嚷,看见姑娘慢慢耸下去的肩头,不语,掸了掸烟灰。

做慈善?

他哪儿像是那么和善的人?

从小生存的环境叫他早已经习惯在竞争中掠夺,对一切想要的人与事皆志在必得野心勃勃。

他只是不愿趁人之危,拿不正当手段占人家姑娘便宜。逗一逗就得了,要是把游戏输赢当了真,可就真成了街痞流氓,把人家姑娘当什么了?

无耻,也掉价。

旁边有外校的人,听到这里提了一嘴:“哟,隔壁京大心理学的,妹妹厉害啊。”

京大心理学名声在外,懂行的谁听了都得佩服两句。

厉害么?

应该是挺不容易吧。

归要想,全中国这么多学校,当初明明有令她更轻松且相当不错的,可她却偏偏选了最难的京大。

这还是孟聿峥点醒的她。

她一直都知道,孟聿峥虽然看着一副混蛋样,但其实私底下挺博学。

京城来的公子哥,从小到大什么稀罕物稀罕事儿没见过?就说在饭桌子上耳濡目染听到的那些行业行情,就比他们一中那堆人出挑。

什么古董茶道,什么金融房产,什么风险投资,今年市面上又杀出个什么黑马企业,在行业里处在什么地位,未来风向标又要转向哪里……诸如此类,且不说有孟家刻意培养,单单他自己眼见为实的,就已经是屡见不鲜。

本就了解得多且杂,所以对他而言,京城里哪个学校好,哪个专业王道,他当年在京的时候也早摸了个一清二楚。

当时他身边那几个关系好的男生问他,就他们那成绩,能考京城哪处学校?

孟聿峥玩着球,身前被尘土脏了一块,有点焉,说话的时候却无恙。

“你们仨那成绩就别埋汰人京城的学校了,本地能上个重本就不错了。要真想考京城的学校,就挑几个冷门的,说不定运气好就上了。”

“那心理学成不?现在国内都没什么人学那东西,哥努力一把,搞不好还能蹭个京大。”

孟聿峥嘁笑:“心理学是没那么热,可京大心理学不一样。人在国内那地位是首屈一指,搞的那套本国特色心理学研究理念那也是在国际上出了名儿的,上头每年往这里面拨的经费,还有配备的实验资源和器材其他学校压根赶不上,你们可别惦记了,专业再不热门,三百六十行也行行出状元,更何况还是顶级学府的状元。”

这么一说,在场人哀声连天,说京大这辈子是够不上了。

篮球被拍在地上,咚咚几声响后,传来他一声笑,对着那群男生意味深长道:“都是普通人,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够不上的?最多是没那执念,一旦有了执念,是一定要想办法得到才能放下的。”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而隐在树后背单词的归要,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里。

那时候她经历了什么呢?

母亲在她初二那年抑郁发作,割腕自杀,死在家中。父母离婚,外婆多病,她便只能暂且寄养在二姨家中。

二姨这种上一辈的人觉得抑郁症是精神病,嫌丢人,从不与她讲这些事,是后来表哥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原来曾经上门调查的警察提过,母亲抗拒心理危机干预,这是导致她的抑郁症以及加重的主要原因。

心理干预。

这个陌生的名词是头一次出现在她年少单一的世界,从那以后,巨大的遗憾仿佛就在心里蒙上一层魔障——总觉得是因为没有它,她才会失去母亲,才会被迫寄居二姨家受够冷待。

那就京大吧。

孟聿峥说的,一定没错。而她虽万难亦向往。

就像他话里的意思那样,都是普通人,凭什么别人能上,她不能?

所以说不清孟聿峥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那段灰暗的并不愿回首的日子里,他的确冥冥之中点亮指引过她,她也的确是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一步一步地朝他与目标靠近,而那一点点进步的欣喜与成就感支撑着她走过多少难捱的寂夜苦冬。

哪怕是最后失败了,她也相信自己不会后悔。

她在这个过程里已经学到得到了很多。

思绪忽然被迎面走过的人打断。

她眼前一花,闻到一阵浓烈的香水味。

有两个美女专程来搭讪。

个个长发大波浪,超短裙长度正好包裹住臀部,长腿直溜溜的,细如筷子。目标也很明确,和张铭阳一众人熟稔地打过招呼后,直奔着最角落而去。

她们叫他小孟总,问他最近怎么没来?叫人怪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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