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不用……”

陈朔压根不听,抬起腕看着时间:“你只有一分钟。”

“陈朔!”

嘉林蹭地一下站起来,气鼓鼓地嗔怪着对面的男生,一双灵慧的眼眸子全是娇滴滴的怒气,对陈朔说话时也带着一股子撒娇味儿:“我就想自己一个人玩,我成年了!”

陈朔却压根不吃这套,双手插兜,是不容反抗的姿态。

嘉林也不肯服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个强横,一个倔强,谁也不让谁,看得众人摸不着头脑。

冉冉这时悄悄凑到她旁边,低语:“这就是她那宏基班的发小啊?好小子,挺帅啊。”

归要无意识玩着卡牌,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巡梭。

二十不到的年纪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她虽在微表情的造诣上道行尚浅,但架不住这二人实在明显。

估计是玩不了了。

她放下了卡牌。

这时有熟人过来打招呼,拍了拍他的肩,问他:“朔哥,今儿怎么有空来?”

陈朔只微微颔首,目光依然不离面前那个小姑娘。

那人走之前还一个劲儿地回头张望。

嘉林瞪着陈朔。

陈朔没发话,可嘉林最了解他。

这人从小到大都是牛脾气,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儿,那是半分不肯退让,更何况她背着他来这种地方胡闹。

终于,嘉林眼眸子微晃,败下阵来。

瞧着就是一副要屈从跟随的架势。

嘉林不服气,还想替自己争辩几句,下一秒就被陈朔掐着后颈揽进了怀中,强制地将人带离了这片。

冉冉看傻了眼,赶紧跟上去。

陈朔要把人半道掳走,自然也懂得要安抚其他人的道理。

嘉林的学长后续被服务生通知今晚免单以示歉意,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家伙把人姑娘截走的时候可是半分歉意都没有。

气焰嚣张,仿佛正主儿驾临。

而归要的心脏却在脚步迈动的那一刻开始升腾起无限复杂的情绪。

期冀、惶恐,还有紧张。

她记得嘉林的这位发小与孟聿峥一个宿舍,哪怕今天来的不一定是他们宿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可事实上,落座后半个小时也没见着人。

嘉林与陈朔的舍友都认识,这边儿玩得没那么大,紧着几个陌生的朋友相互介绍后,归要便安安静静待在一旁,冷眼看着冉冉再次嗨遍全场。

时间指向凌晨两点,手机没有周誉的消息。

这个点没有消息说明今天不会再有任何事情。

她关上手机。

偏偏那时,这七八个男生中,有个叫张铭阳的终于等不及了,突然高喊了一句:“峥哥呢?峥哥哪儿去了?”

“半天没见着人了都,嘛呢,兄弟几个都等着他呢。”

张铭阳说完踢了踢旁边的人:“航子,你打个电话问问?”

被叫的男生特不爽:“你丫自己没手机?”

“我特么手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赶紧的。”

李峻航贼拉磨蹭地掏出手机,拨出号码,一分钟后又挂断,开始传达讯息:“他不知道上哪儿陪人埋猫猫呢。”

张铭阳抽着烟的手一顿:“……埋什么玩意儿?”

“埋猫猫,他自己这么说的。”

也不怪张铭阳反应不过来。

“猫猫”这么可爱的叠词绝对不可能是孟聿峥本人的说话风格,一听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口吻。

孟聿峥模仿,是在故意逗宠揶揄人家。

——竟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样使过坏。

手中的酒杯被她不自觉地攥紧。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有妄想和期待,可谁都知道人之常情难自已的道理。

这种事就是,很难的。

果然张铭阳这边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继续扒了一口烟:“峥哥谈恋爱了?啥时候的事儿?”

李峻航张口,正要说话,声音却被舞池骤起的男女兴奋的尖叫声淹没,等这一阵过去后,张铭阳却一脸兴奋,说峥哥挺宠那祖宗啊。

归要终于放下酒杯,审视自己这种等着盼着的行为,着实有点可笑。

“我去趟洗手间。”她对着冉冉轻声说道。

洗手间的位置在后门出口的方向,归要却直接略过洗手间门口,出了酒吧。

在里面闷了一晚上,到了外面才知道今晚飘了小雪,零零散散的雪沫子飞舞在半空,被昏黄路灯照得盈盈闪闪。

后门外通小巷,没什么人来往,往前是黑漆漆的路口没有尽头,她就算是想透气流连只怕也不敢走太远。

雪渐渐大了,她寻了一旁的屋檐站定,盯着对面墙壁某处光亮中的雨花石发呆。

冉冉她们今夜会闹到凌晨四点,这几人本就是熬夜冠军,她自然比不得,所以她犹豫着要不去附近开个房先睡一觉,毕竟这会儿松弛安静下来,才发现眼睛有点撑不住了。

她心不在焉的,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

脚步声就是从那个时候响起来的。

远远传来,沉缓有力,一声又一声,伴着雪地咯吱脆响,彻底扰乱她独自一人的世界。

有人靠近,她下意识看过去,呼吸蓦然一滞。

清冷夜色之中,她看见男生在她十步之外,顶着风雪缓缓踱步而来,也许是身形与气场过于独特强烈,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

孟聿峥。

依然是上次那副模样轮廓,只是额前头发微微散落一两根,衣领微敞,露出里头搭着的黑色圆领t恤,领不高,脖颈动脉青筋若隐若现。

他的身影衬着漫天静悄的雪夜,气势没了往日的嚣张,却多了几分要人命的蛊惑性感。

他缓缓走近后,归要才看清原来这人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没点燃,就这么虚虚地咬着,看着不大正经。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神情意味十分明显。

此时此刻,他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怔然,却见他唇角抬着笑,两手微摊——上头有少许湿泥土污渍。

因着唇间有烟,与她说话时的低磁嗓音略有含糊——

“手上脏,劳驾替我点支烟?”

他一副求人办事的诚恳,可她最是清楚这人难得会有正经时刻,以至于这番客客气气的话里,归要怎么听,都觉得染了丝调/笑。

她望着他,克制几欲蹦出胸腔的心跳,好半天才缓缓翕动嘴唇,道:“怎么帮?”

“打火机在右边口袋里,麻烦。”

归要愣住,大脑早已经一片混乱。

要……手伸进他裤兜里拿火机么?

她迟疑地伸手过去,即将靠近他腿侧时,却忽然听见他低低一声哼笑,有点赖。

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撞进男生满是谑意的眼里。

“占谁便宜呢?”孟聿峥轻声侃她,接着悠悠侧身,“在外套口袋里。”

轰——

归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世界顿然坍塌。

耳根子一寸寸烧红,身体都开始烫热起来。她压根不敢抬头去看他,只祈祷夜色可以蔽目,他看不见她绯红的耳垂。

慌里慌张地在他外套兜底探寻到了那个硬壳物什,上面还沾染着他的体温,拿在手里与她交换着暧昧的温感,她逼迫自己莫要再多想。

咔哒。

她点了火,燃起一豆火苗,划破漆漆黑夜。

怕自己忽重忽轻的紊乱呼吸熄了火苗,她屏息凝神,不敢太大出气。

孟聿峥扫眼过去,只看见姑娘那双捻着烟的手修长又白皙,赏心悦目得很。

适合干点混账的坏事。

归要伸臂过去,男生的气息却陡然靠了过来。

周遭漆黑,黄色火苗映照出彼此。

明明灭灭之间,一张精致得几近完美的英挺眉眼乍然贴近,微微偏过头去,少了些许迎面正对的逼迫感。

孟聿峥是偏攻击性的正统长相,五官端正,英朗硬气,她从前就觉他的那双眼睛生得极其好看,上眼睑弧度弯曲似月,畅顺沿至眼尾,若是看人时,总觉得深邃多情。

她终于忍不住,轻息微吐,这一松弛,手也开始微微发颤,火苗跟着微微晃动起来,她伸手想去护,却引得他抬眸看过来。

两个人离得近,那张脸就像是电影的慢动作一般,随着孟聿峥抬头而一帧一帧地、清晰地出现在光里。

她抬眸,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漆黑深邃的眼眸几乎与寂寂黑融为一体。

心脏骤停一瞬。

她指尖一颤,松开了打火机。

唯一的光亮猝然消失,世界再次恢复黑暗宁静。

仿佛雪夜高原那把驱逐野兽的火焰熄灭,彻底归于混沌的那一秒,人类失去唯一可依靠的光源,野兽却觉醒——

向猎物伸出危险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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