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姜之升顿住,似不愿再说,调转话题道:“所以依照周公与张同敝的期限,你们本该是去年年初便要到京城,去玉河桥旁他府上完成交易,为何现在才来?”
韩文广道:“张大人连派了七支队伍...我们是最后一支,今年八月才从肇庆府出发......”
姜之升苦涩一笑,道:“周公也是去岁八月才遭人刺于宫中.......”
“...去岁....竟还未离世吗?”韩文广喃喃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姜之升摇头,道:“我只知那时党争激烈,周公前来看望郑六郎,之后是在司礼监掌管处被人刺死......”
屋子里安静下来。
韩文广终放开了手上的郑世默,蓦然朝着两人一拱手。
“敢问两位公子可知周公到底联络了那些人...可有记录.......”
“我所说的真正重要之物便是在这.......”
.......
“那些东西,是在司礼监掌管处?”
剩下的三人皆是一愣,只见祁京已从阴影里走出。
“是...周老先生虽是被范文程抄家监斩,但他真正重要的东西却是藏在宫里......司礼监东院三房,里面有个姓马的小太监便是在替他看管.......”
郑世默忽然出声道。
祁京道:“我们要的东西在里面?”
郑世默摇了摇头,朝着祁京看过去,道:“他最后一次来见我,说过南边会派人过来与他交易.......周老先生说,他用了与马吉翔、顾元镜、张同敝的联络的证据来威胁南边朝廷振作,但看他们节节败退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威胁的必要了,有些人恐怕恨不得早日降清.......”
“具体是什么?”
“你们还不知道?”
郑世默反问一句,冷笑道:“为何南边朝廷要派你们取走曾递给周公的书信?因为那些书信里他们已将明廷的兵力分布、两广及其西南边的兵额、何腾蛟湖广防线的部署、包括他们想投降的意愿写了个明明白白.......
周老先生每次与我说起此事,无不垂泪长叹,却也拿明廷没有办法,只得能让这些书信变得有价值些,便让明廷拿东西来交换,却苦等不到.......
而明廷今年才差遣你们前来,想必看到由周公等人策反的几位总督反清,局势一时大好,再次反悔了.......
总之,周公那时已不对南边抱希望,你们想要的东西应该是在抄家的范文程手里,司礼监那边的,是一份名单,上面全是他曾联络过的清廷大将...今年的金声恒,王德功便是其一........”
说到这,郑世默闭上眼,喃喃道:“他做的这些事本就是骑虎难下,也知早晚会有身死一天...姜大哥如今见你们入宫,想必是知道那些东西带不走,要让你们一把火烧了,得以保全有志之士.......”
韩文广沉默良久,忽然道:“为何...为何不将这些交与朝廷,如今姜总兵也已在大同举事,局势巨变,朝廷有了这些名单上的人策应协助,必然会北伐........”
闻言,姜之升与郑世默都朝他一瞥,疲惫的脸上泛起戏虐。
“若南边真想北伐,就不会派你们来,而是能够做主的使节。”
姜之升道:“也不会只让你们拿一份佛朗基地图过来交换,如你适才所述,在大同时,父亲已说的很清楚了........”
“.......”
“那份名单,与其他东西,都毁了吧......明廷如此行事反复无常,既是带回了南边,也不可能会有作用,反而害了许多人.......”
说到这,韩文广眼神为难的看向祁京,想说些什么,却见他脚步虚浮着,靠在了墙边。
“你怎么了?”
“别过来。”
祁京看着窗边渐亮的天光,想到了当时在大同姜镶说的话。
“在我挟半个北方而反时,南边不会退兵,不会议和,更不会逃跑.......”
北伐,北伐,至如今知晓的情况,几乎成了笑话........
一念至此,祁京终于道:“去司礼监,拿走吧。”
三人皆是一愣。
韩文广率先道:“可范文程与陈掖臣的牵引,那边必然伏着太多人........”
“多铎没有捉到你,想必今日也会进宫........”
“而周公已去一年之久,不知那小太监还在不在........”
对于他们所说的这些困局.......
祁京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只吐出一句话。
“明廷不北伐,就由我们回去策划北伐........”
.......
与此同时的北院外,东莪坐在门槛上,袖中拿着一块令牌。
不断有人声从远处袭来,然而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不时回头朝着身后的院子看去。
某一刻,庭外朝阳已然初升,五更时分的钟声响起.......
~~
钟声回荡于午门之外,人群也在骚动着。
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不休。
“咦,守午门的御前侍卫呢?就剩下这么几个了?”
“却是不知,唉,满人不守体制,正宫守卫,真当儿戏耶。”
“怎地要在今日开朝会?”
“是啊,还说在乾清宫,摄政王都走了,谁下旨意?”
“只怕是另有......”
很快,便有人看到了宫闱之上冒出的黑烟。
“怎么回事?起火了?”
“不可能,此非常时节,谁敢在宫中闹事?!”
“我看未必,观京中如今的动静,连辅政王都被惊动派人搜捕什么,如若就是有人要趁摄政王出征之际搅动宫闱......”
“该是如此了,吾适才上朝,已见辅政王的马车来了........”
“咚咚咚~”
鼓声再至,许多人已没时间说话,皆扶正官帽,鱼贯而入。
人群末尾,范文程穿着布衣,孤身立于巨大红门前,却不走进去。
他抬手接过飘落的雪花,目光也是看向了远处冒出的滚滚黑烟。
“小细作,还是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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