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因纪岚而在地方上得势,崛起得太快,不知收敛,自然得罪了一些人,现在已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时候。魏王便派心腹幕僚纪鸣前去帮衬纪家,借此与匡敏谈判——纪家想再走正路怕是有些艰难,想要保住他们的富贵也无妨,只要与皇室搭上关系,不就好办了么?

“穆家人是人,纪家人同样是人。”匡敏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说,“魏王殿下履行了承诺,老奴自会为他在圣人耳边说几句好话。”

匡敏是什么人?他八岁就陪伴在圣人旁边,陪圣人读书习武,替圣人受罚,将圣人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战场上也舍命救了圣人好几回。圣人特允他陪葬皇陵,连墓室都修好了,可见荣宠之至。

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又不爱弄权,不贪钱财,圣人如何不信他?他有事没事就见缝插针地帮魏王说两句好话,魏王的刻薄寡恩就变成了不得已,圣人对魏王的印象还不得慢慢扭转过来?

秦琬本想说魏王是否安插了人到怀献太子身边,有没有经没经你的手,却压下这份心思,唇角噙了一抹笑意,淡淡道:“匡大人见多识广,难道就没想过魏王毁约的可能?”

若是三四年前,匡敏当然是将信将疑的,他之所以不同意纪家公然将纪清露送上京,为得也是这一层顾虑。但现在正是魏王要靠着他的时候,魏王只怕要求爹爹告奶奶,恨不得纪清露的肚子里立刻就蹦出一个男孩来,魏王岂会毁约?当然了,匡敏也不是一味自信之人,他能熬过那么多场腥风血雨,自是胆略与谨慎兼备,闻言便道:“县主请说。”

“若不是有关性命,我也不会揭开这层伤疤!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事。”秦琬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夫婿苏彧倾慕魏嗣王妃邓凝许久,六年前苏荣的长随跟着我,六年后他仍旧忘不了她,您说,魏王会不会知晓此事呢?”

匡敏心中一突,神色也不复方才的平静。

知道的,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很肯定地下了论断。

裴熙都将苏荣的伴当送到了大理寺,魏王即便一开始不知道,被裴熙这样扇耳光后,怎能不去了解前因后果?

匡敏跟在圣人身边,岂能不明白圣人对邓疆的评价?若非朝中一时无人,哪能轮得到邓疆做宰相?冒着得罪军功卓着的苏锐的风险,揽上邓疆这个声名狼藉的累赘……匡敏的脸色已有些不好看了。

这便是时间和距离的好处了,匡敏一直跟着圣人,明白圣人从头到尾就不喜欢邓疆,魏王不知道啊!首相老迈,成天想着告老还乡;次相野心勃勃,势力极大,谁会舍次相就首相?再说了,圣人也是这两年明着对邓疆露出了不满,在此之前有几个人能猜到?还当邓疆为非作歹都是圣人纵的呢!

匡敏本就不怎么信任魏王,若是纪清露真生了男孩,看在自家能做皇子外家的份上,他兴许会卖力几分,现在嘛,魏王很难得到他的提点,更别说通风报信了。秦琬正是猜到了这一点,慢悠悠地说:“还有一桩事,您怕是不知道吧?五六个精通妇科、寒症的太医联手确诊,口口声声说生育希望渺茫,需好生调养的邓凝健壮得很,半点事情都没有,倒是纪清露纪娘子……”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完美而矜贵,却不带任何温度的假笑,“道家斩赤龙用的丹药往口里一倒,再怎么求神拜佛,也是生不出儿子的。”秦宵虽为了邓家权势,捏着鼻子娶了邓凝,对她那段“过去”其实是很介意的,哪怕邓凝与苏彧半点关系没有也一样。他见邓凝小产,元气大伤,实在等不了什么嫡子站住了再纳妾的规矩,偏偏又要好名声,便捏造了邓凝接二连三流产的“事实”,说她很难有孕,好早些纳纪清露进门。邓凝前世便没一儿半女,甚至连喜信都不曾传出,早就觉得自己体质不适合生儿育女,听太医这么一说,万念俱灰,竟是连怀疑都不曾就信了。魏王父子的心思,秦琬已猜了个透彻,但她会这么好心地告诉匡敏么?当然是避重就轻,颠倒主次和顺序,也好拆散这份本就摇摇欲坠的盟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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