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等着看笑话的时候,赖嬷嬷已奉了莫鸾的命令,来到秦琬的院落。
瞧着院中错落有致的花木雕塑,再扫一眼房中的诸多陈设,本以为自己也算见多识广的赖嬷嬷便觉眼睛完全不够用,一颗心也不由得揪紧了,竟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吹口气就将弄坏此处的珍贵物件一般。
更让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是莫鸾的要求——她要抱走秦琬的儿子,养在自己身边。
莫鸾的理由非常明确、正当、符合社会习俗,也极为充分:第一,她的儿女都快成家立业了,院子里未免冷清了些;第二,秦琬在坐月子,不方便带孩子;第三,秦琬出月子后理应肩负起管家的职责,打理苏府上上下下的事务。莫鸾熬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享一享老夫人的清福了。
换做别的人家,婆婆想要抱走孙子孙女,做儿媳的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说一个“不”字。勋贵、世家中更是如此,为了自己的地位,也为了子女的好姻缘,媳妇们往往会教导女儿甚至儿子,令她们使尽手段争夺祖母的宠爱,不惜一切抱紧祖母的大腿呢!
本是极为寻常的事情,放到秦琬这里,赖嬷嬷怎么就觉得两股颤战,寝食难安呢?
出乎赖嬷嬷意料的,当她吞吞吐吐地将事情一提,秦琬沉思片刻,便道:“天寒地冻的,孩子走一趟也不容易,待到春暖花开,我便将他送过去。”
赖嬷嬷原先还担心秦琬不同意,让自己这个负责办事的人吃瓜落,没想到秦琬这么好说话,心头的大石便落了下来,满面堆笑地奉承了几句,心中暗道不愧是皇室出身,见识肚量就是不一样。
一想到这一节,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县主退让得够多了,莫鸾若是再做什么,只怕没人会觉得是县主的错……
陈妙站在旁边默默听着,直到二人独处时,才有些晦涩地说:“县主,您就这样轻易地——”
秦琬摇了摇头,柔声道:“将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一个样,红彤彤,皱巴巴,小胳膊小腿倒是颇有力气,活脱脱一个胖娃娃。秦琬逗弄着他,眼中无限爱怜,语气却十分平淡:“莫鸾的性子我清楚得很,她只会对他好,养熟他,生分我,以为这样就能戳我的心窝子。刚出生的孩子什么都不懂,由她养着也无妨,过个三五年,他记事了——”秦琬笑了笑,没再说下去,陈妙却明白她的意思。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最重要得无非这三五年,事成,则大仇得报,青云直上;事败,则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甚至茹毛饮血,苦苦等待报仇之机。对秦琬来说,这几年更是重要,若能斗垮诸王,扶代王上位,她就是权倾天下的嫡公主,无人敢逆,将儿子抱回来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养熟也就是时间问题。即便养不熟,知晓母亲能带给他更大的利益,他也应当明白该倾向哪边。
若让魏王坐稳了帝位,魏王必会对代王开刀,秦琬不愿匍匐在魏王脚下,苟延残喘过日子,施舍对方的宽恕。如此一来,她要么逃离长安,伺机报仇,要么自我了断,落得清静,无论哪种结果,孩子放在她这里养都不是好事。
秦琬自知事务繁忙,又有许多不能告知于人的秘密,不可能将儿子放到自己的屋子里,任由奶娘、侍女们进出。孩子说是说放在她身边养,至少得隔一炷香的路程,小孩子又吹不得风。秦琬也不可能一天七八回,十来回地往孩子房间跑,房门开开关关,多人进进出出,说是说爱孩子,怕是会害了孩子。
放到莫鸾那儿,想去看孩子也就是两盏茶的功夫,既然知道莫鸾不会对孙儿下手,为何要为这种小事与莫鸾相斗,白白折损了自己苦心营造出来的好名声?不过三五年,待到他记事了,该学习了,再将他接回来,也是一样的。
陈妙见秦琬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劝,只是叮嘱道:“王爷王妃那儿,您可要说一声。”
“无妨,我上一次已经和阿娘说了。”沈曼也因此重燃斗志,不再一味沉浸于安逸中,“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孩子由谁养,是即将到来的圣人万寿,苏彧和高翰若能及时回来自是最好,我看眼下这模样……罢了,祁润在鸿胪寺干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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