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感慨万千,玉迟又何尝不是?

这几年来,他虽对魏王咬牙切齿,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毁灭对方,却未曾真正了解过魏王的品行,还当是南宫家有人漏了底,至宝动人心。直到听了常青的描述,才觉魏王人品卑劣败坏之至——穆皇后对魏王虽无甚情分,到底没薄待过钟婕妤、魏王和乐平公主三人。为了怀献太子,穆皇后一力扶持魏王,希望他给怀献太子做佐助。

此事虽是穆皇后提出的,魏王若是不应,穆皇后还能逼他不成?明明从穆皇后那儿捞够了好处,名正言顺地入了朝堂不说,爵位也从郡王晋为亲王,不再是空有荣耀却无实权的光头皇子。凭良心说,穆皇后给他的,远比他能回报的要多。即便如此,他照样对怀献太子暗下杀手,踩着对方往上爬。

恩将仇报的人虽不少,像魏王这样明里欣然接受对方互利互惠的条件甚至好意,暗地里却想方设法置对方于死地,睚眦必报到丧心病狂程度的人却真不多见。难怪怀献太子对魏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从前的玉迟还当怀献太子脾气不好,欺凌兄长。如今想想,以怀献太子的骄傲,察觉到魏王踩着自己的恶名名声提升他的清名,岂能不气?

“南宫家让魏王得到了天大的好处,阿耶在旭之建议下的种种言行,从表面上看,无疑让魏王‘心想事成’。”秦琬神色淡淡,语带讥讽,“魏王不知他的妙计一早就被旭之看破,代王府不过顺势而为,以防暗中盯着王府的毒蛇再出什么防不慎防的招数。在魏王看来,他的做法都是正确的,哪怕冒险了一些,繁复了一些,最终也得到了他预想中的好结果,竟没出半点差错。尝到了甜头后,他的手段只会更毒,计谋也更繁复,动辄一环扣一环,将许多人给卷进去。”

玉迟明白秦琬的用意,微微一笑:“计谋一道,越简单越好,太过复杂,只会出乱子。”毕竟,执行计划的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为自己考虑的多一些,提早或延误了时机;有些则自作聪明,擅自修改主子的计划。像常青这样不闻不问,埋头做事,公理良心都不怎么顾及的人太少,好容易寻到一个,还被魏王生生逼走了。

渐渐冷静下来的陈妙满脸厌恶,极不屑地说:“枉我昔日还觉得,苏家子弟虽然不堪,魏嗣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魏王却有几分皇室风范。如今一想,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钟婕妤、魏王、魏嗣王,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名声最好的魏王为最。若他十年前真将查到的证据悉数交出,又怎能让江南沈家的姻亲为他所用?被追杀?哼!只怕是合演的一出戏吧!肃清吏治是假,排除异己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常青本想为故主辩解两句,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的存在就是魏王徇私枉法的最好证明——血影的死士,倒有大半是被魏王偷天换日救下的刑部死囚和重犯,这些人又多半是被贪官所害,或者得罪了权贵,才被投入大狱,对达官显贵有种天生的憎恶。魏王让他们去做刺探甚至暗杀的恶事,由于对象是自己厌恶的群体,又摆明了证据证明对方是为富不仁的贪官,竟没几个人反感,反倒对魏王崇拜得不得了。

如今想想,哪家没些肮脏事,不出几个败坏家风的亲戚或者奴才呢?即便是伤天害理的恶人,律法中也只诛一人,将他的家眷亲族贬做奴隶,此事便算揭过了。虽说为奴为婢,日子肯定不好,到底留了一条命,哪用得着满门屠灭,妇孺都不放过呢?更别说陈、周两家了,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清清白白的耕读之家就这么毁于一旦,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沦落风尘,受尽折磨。

常青正在发愣,忽听秦琬唤道:“常青,我有一事相求。”

她的态度太过郑重,常青有些受不来,忙道:“您说!您说!”

“洛阳裴氏对魏王的态度,只怕是嫡支交好,庶支投靠。”秦琬轻叹一声,眼角眉梢染上了几分清愁,“洛阳裴氏在世家勋贵中的地位一项特殊,裴氏家主虽然只是个侯爷,可……鲁王之所以能与魏王抗衡,不外乎鲁王在勋贵和士林颇有人望,如今局势初定,已有许多人倒向魏王,若是裴家拿定了主意,事情就不大妙了。偏偏裴家一贯是跟着圣人走的,圣人的意思又表现得很是明显……魏王虽轻视我,却不会瞧不起旭之,我想送一封有暗语的信给旭之,不知你能否帮忙?”

洛阳裴氏作为第一个投靠大夏的膏粱之姓,历代的家主又多是有为之辈,皆受大夏皇帝的重用,这一家族在大夏的地位也就变得极为特殊。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洛阳裴氏摆明旗帜魏王,长安少说有三成,洛阳则有七成的世家会倒向魏王。即便没明着归顺,也会不自觉地偏向,因为他们相信洛阳裴氏掌舵人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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