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打算退出公司了。”
“什么?!”
俞晚连勺子都忘了放下,瞪大眼睛:“为什么啊?”
……理由,其实没有什么理由。
发展蒸蒸日上的公司会走到这一步,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高层的权利纠纷么。
随着摊子越铺越大,合伙人之间的矛盾也越发显现,陈璞不是太认同游略对未来互联网格局的分析,游略更不肯同意陈璞定下的长期发展规划。
如今开会时间越来越长,项目进度却推进得越来越慢,再这样下去,最后注定两败俱伤。
所以在彻底闹掰之前,游略选择了主动退出。
“陈璞和他老同学明显站一边,二对一,再拉锯下去不会有好结果。我仔细考虑过,出售我手里的股份给他们,还能和平拿到一笔可观的钱,干干净净退场,也算是保住了彼此情面。”
俞晚倒不是想反对,只是有些犹疑:“那……那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
“都分家了,当然是要另立门户自己单干。”男人洒然一笑:“互联网我熟,创业我也熟,当初要不是实在拿不出启动资金,也不会让陈璞进来分一杯羹。现在脱离出来,对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你是想自己单干,和他们打擂台?”
“应该会开新的项目。国内互联网才刚刚开头,一片蓝海,能赚钱的东西很多。”
游略笑笑:“其实我早就跟他们提过,没必要死磕一块,反而把路走局限了。”
“那他们怎么不听?”
“只能说鄯田还是太小,有眼界的人不多。用脚想都知道,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更新的行业,小富即安的思维怎么可能走得长久。”
俞晚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想到之前游略无数次创业失败,也是这样自信满满。
男人注意到她眼神的游移,挑挑眉:“啊,不过以我的经历,好像也没资格说这种话。”
“咳咳没有啦。反正如果你真的想好了的话,我肯定支持你。”
“嗯,想好了,股份转让合同也已经在拟了。”他顿了顿:“不过,手续走完后,我打算先取一部分钱出来,在家附近买个铺面。”
“欸?”
“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毕竟我们现在有苗苗了。”
游略看着她,眼里带几分笑意,语气却很认真:“铺子就写你的名字,这样如果未来我创业失败,还能靠你收租养我。”
“可是……”
“或者如果我以后变心出轨抛妻弃女,你还能有份倚仗,用来保护自己和苗苗,不至于被渣男连累。”
俞晚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每次都这样说自己啊!”
“我认真的,毕竟未来的事谁知道。不过俞晚同学,刚刚才谴责完自己不善良的人,怎么都不懂得要把财政大权攥在自己手里呐。”
“我知道啦知道啦,以后努力把你的钱都骗走就是了。”
游略模仿她的样子点点头:“很好,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
在拍喜剧电影吗真是!
……
-
小孩见风就长,渲染得时间好像也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夏季。
市民公园旁新移栽了几颗大榕树,树根缠绕交错,朝天蔓延出繁枝茂叶。从家里的阳台望出去,视野内全是翠绿,和阳光相互渲染。非常美。
俞晚坐在阳台上帮女儿扎辫子,很容易就联想到几年前,附近还都是光秃秃的工地。
那时候的夏季同样灼热,临近毕业,她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仓仓促促地和游略领了证,甚至都没能举办一个像样的婚礼。
因为手头拮据,前途未卜,内心充斥着惶恐与不安,想象中未来的婚姻生活,大多都是悲观的。
她从未想过,其实冲过那片迷障浓雾后,前方反而是一片坦途。
上个月底,俞晚刚升任财务室主管。
工龄三年多就能达到这个成就,在厂里已经是首屈一指。
随着职位的变动,上班时间变得自由许多,苗苗今年三岁,家里给报了学前班,一周上三天,都是俞晚和游略亲自接送。
当然,除了正职工作,她手里头还有两个铺面,位置很好,都在闹市区,每月租金加起来数字可观,俞晚定时定额存在一张卡里,准备用来做女儿未来的教育资金。
不过他们家如今经济上还算自由。嗯,其实是非常自由。
游略的公司从去年开始就逐渐走上正轨,发布的即时通信软件大受欢迎,截止到昨日,注册用户数已经突破了一亿大关。
上周他们去参加一个私人宴会,俞晚还看见了陈璞,对方端着酒杯上来打招呼,极力掩饰下还是不难看出神情的尴尬。
曾经他跟游略尚在同一团队时,游略就提出过该项目的规划,但被对方严词反驳了,为此不惜“驱逐”游略离开公司。
结果没想到,几年过去,曾经辉煌无比的个人主页项目已经没落,而不被他们看好的“孤狼”游略,却成为了行业内举重若轻的大佬。
事到如今,两者已然不是同一个层面的人。
作为半个旁观者,俞晚都替丈夫感到痛快——毕竟报复的最好方式,就是自己越走越高,站上云端,而后遥遥俯视底下的旧怨者,让对方连与自己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多傲慢。
“妈妈,好了吗?”
耳畔传来稚嫩的催促声:“快点快点,要没有风了啦。”
俞晚回过神,正好对上小姑娘迫不及待的眼神,连语气也急匆匆的:“爸爸说了今天带我放风筝的!”
平时父母工作很忙,不上课的时候,都是阿姨在家带着苗苗做些益智类游戏。
只有轮到周末,小朋友才能早早地出门玩耍,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外面的餐厅吃午饭。
尤其昨天晚上爸爸还承诺了今天去公园放风筝,苗苗其实是很期待的。
“……马上,妈妈把小蝴蝶给你夹上就好了。”
在女儿叭叭叭的催促下,俞晚甚至没能吃上早饭,匆匆收拾好自己就被一双小手拖着往门外走。
她本来打算去小区对面的蛋糕房买个三明治应付应付,结果才刚换好鞋子,家里的座机又忽然响了。
俞晚随手接起电话:“喂,你好?”
“你好。晚晚啊,好久没联系了,我是俞早。”
“……”?
话筒那头的嗓音熟悉又陌生,带着久违的小心翼翼:“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约你一起喝杯茶?我现在就在鄯田。”
……
这通电话一接就是五分钟。
小苗苗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放下话筒后还不出门,只能用力地晃着她的手:“妈妈,走,去找爸爸!我们要放风筝,快快!”
俞晚叹口气:“让田阿姨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妈妈临时有点事,要去见一位亲戚。”
“亲戚……谁?!”
“嗯,苗苗以前没见过她。是妈妈的姐姐,你要叫姨妈的。”
“姨妈?”
“对呀,妈妈跟她很久没见了,所以午饭可能要你和爸爸两个人自己吃,对不起噢。”
“怎么这样啊……”
小姑娘揪起眉毛,似乎在生气,好半天才沮丧地垂下脑袋:“好吧。但是我要和爸爸说的,妈妈不守承诺,要爸爸批评你!”
“妈妈尽量早点回来,下午陪你一起放风筝。”
“……哼!”
俞晚哄了女儿几句,又给游略打了电话,说了说大概的事情经过,就把女儿交给田阿姨。
离开家门的时候,小姑娘真的很不高兴,牵着阿姨一步三回头,嘴里不住念叨:“妈妈,你要快快哦,真的要快快哦!”
要知道,他们从上周周末就开始在家里扎风筝了。
游略手工能力强,给女儿扎了个活灵活现的兔子,那风筝被她高高挂在卧室的墙上,珍惜得很,谁都不许碰。
计划好的亲子活动被打断,别说苗苗了,就连俞晚自己都不是太愉快。
但是没办法,三年没见的堂姐妹,对方又特地来鄯田找她,说不准真是碰上了什么大事。
她跟俞早约在一间离家不远的茶馆,10分钟的车程,还好,还不算远。
只是公交不经过那边,不想晒太阳的话,就只能自己开车出门。
年前俞晚刚拿到驾照,去车行给自己挑了辆小轿车作为礼物——还是用她自己的存款买的。
粉色车漆,内部装饰充斥着blgblg和毛绒玩偶,游略连看一眼都嫌弃。
苗苗倒是很喜欢,认为这是公主的车车,和爸爸那黑漆漆的大甲虫不一样。
游略:……呵。
街上车流量不多,俞晚到茶馆的时候,才十一点零两分。
这个点茶馆刚刚开始营业,店里根本没有顾客,孤零零坐在窗边品茗的俞早找都不用找,分外显眼。
她掀开门帘,竹子风铃发出笃笃的声响,对方循声抬起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
气氛凝滞了几秒,俞晚露出一个略有些疏离的微笑。
三年多没见,从小在一间屋子长大的姐妹也能变得局促起来。
与记忆中相比,俞早变得成熟许多。
她穿了一件蓝绿色带碎花的雪纺上衣,下身是黑色西裤,粗跟的小皮鞋,头发烫成棕色的大波浪,妆容精致不艳丽,凑近了还能闻到木质的香水味。
总的来说,打扮得十分稳重,很有一种成功女企业家的风范。
今年回老家拜年时,似乎听长辈们提起过的,俞早公公家的厂子出了点问题倒闭了,他们夫妻俩转行做海产养殖,做得应该还不错,如今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门面。
海市的门面租金,可比鄯田贵多了。
当然,在俞晚观察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仔细打量着她。
近几年,俞早甚至没有从老家亲朋好友的嘴里听到过“俞晚”这个名字。
因为亲戚长辈们从小就更偏疼嘴甜的俞晚,一起长大的发小老同学也都跟俞晚更亲近,于是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所有人都觉得她会给俞晚带去麻烦。
就连这次见面,她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这个堂妹的联系方式。
在前往鄯田的汽车上,俞早想象过对方很多种样子,浓妆艳抹的,面露疲态的,生活拮据的,傲慢冷漠的。
她唯独没有想象到的是:俞晚和三年前相比,压根没有变化。
栗色长卷发及至肩胛骨,蓝色的衬衫连衣裙配小皮鞋,脖子上坠了一根细细的月亮银项链。
她好像连妆都没有化,又好像化了,总之极淡,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连眼眸都水光盈盈,明亮非常。
怎么这三年的时间,竟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吗?
“堂姐。”
就在俞早看得愣神之时,对方忽然开口了:“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怎么突然来鄯田了。”
……堂姐。
俞晚以前很少这样称呼她。因为只差几个月,从小到大都是随便地直呼其名。
她小时候还羡慕过邻居家兄友弟恭的和睦关系,可这种时刻,一声“堂姐”叫出口,反而显得更加客气。
俞早摩挲着发烫的杯壁,沉默片刻:“嗯,一是想来看看你,这么些年你都没回过家,其实家里人都有些担心,也很想你……”
“我回过家呀。”俞晚打断她,笑了笑:“堂姐,你说什么呢,今年过年我不是还在老家住了两天么。”
……啊,确实。
但俞晚回老家的那几天,她爸妈正好带着俞翔来海城过年,错开得恰恰好,并没有见着人。
俞早抬起头,看见对方眉眼弯弯的,笑容很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让她忽然意识到,这场谈话,或许并不会如自己预期得那般顺利。
“是啊,挺可惜的,拜年的时间没能凑上。说起来,苗苗……是叫这个名字吧?她都三岁了,我这个做姨妈的还没见过她。”
俞晚笑笑,并不接话。
“不过,现在看到你过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回去也有话跟你大伯大伯娘说。”
对方似乎也有些拘束,把头发别到耳后:“第二就是,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一说家里房子的事。”
嗯?
在俞晚诧异的目光中,俞早推过来一张银行卡。
“这个你收下。”
她抿了抿唇:“里面有八万块钱,是我和令申这些年全部的积蓄。”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因为……抱歉。当年房子的事,是我爸妈占了你的便宜,我心里很清楚。”
她叹口气,神情真挚:“但那时候俞翔要读书,家里境况困难,我作为出嫁女,也不好说什么……对不起啊晚晚。”
俞晚错愕地收敛了笑容。
“我一直想补偿你。可惜事与愿违,我生完孩子后没几个月,你姐夫家的生意就出现了问题,具体的……我想你应该也听说了,总之真是好不容易才挺过难关。”
“不过这几年辛苦开店,总算存出一笔钱。”
俞早如释重负地笑笑,又把银行卡往她面前推了推:“喏,这钱你拿着,就当是我替爸妈还你的。”
……
“晚晚?”
俞晚看着桌上那张银行卡,老半天没回答。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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