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在我头顶的大掌微微一用力,便将我拉向他皮带扣处,更近,“不是要弥补我么?来。”
我用力挣脱他的大掌,往后退了两步,踉跄起身。
纪凌修拿手帕擦着手,似乎嫌我脏。他低眉,“施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变化都没有。想当然来做交易,却不愿付出交易的成本。你……”
话没说完,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他没接。响了很多遍,似乎排除了是宁派打来的,他方才去接听,毕竟宁派不会接连不断地打来。
电话那头很大声地劈头盖脸骂他,以至于我都能听见她的吼骂声。
似乎是他姑姑打来的,说楼上的洋人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纪凌修的姑姑大骂他不该回国,不该再招惹宁乾洲,说好了再也不跟我纠缠,质问他为什么又跟我搞到一起,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隐约听见婴儿的哭闹声,纪凌修的姑姑大声斥责,“孩子才六个月!正是需要爸爸的时候!纪凌修!你给我回来!你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你!你答应过我!不再纠缠过去那些烂事!你给我回来!立刻!马上!”
我静静听着,眼泪哗哗往下流。
宿命的推手将我跟纪凌修越推越远,远到真真是“生离”,比“死别”都痛苦。
曾经那么完整澎湃的感情慢慢被顿刀划过,切碎,毁灭。
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变成了这副面目全非的样子。
他成了另一个女人的丈夫,有了属于他的孩子,拥有属于他的幸福家庭。
关于纪凌修的任何想法都不敢再有,也不敢再去想。
连关怀都觉僭越,连解释都成了罪恶。
不想被看见眼泪,我下意识抬起袖子擦脸,可泪水仍然哗哗往下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下意识背过身去,轻轻呼吸。
等纪凌修挂了电话,好半晌没动静,他又拨号,给宁派打电话,“开城门。”
交换条件是:让宁派看一眼我,确认我没事。否则,不保证我没事。
似乎他姑姑那通电话,加快了他计划的实施,他没收手,似乎还有下一步计划。
宁派不肯开城门。
他让菲佣持枪将我怼在窗口,楼下的郑褚缓缓抬手,军队往后退去。
他带着我顺利出城,车辆驶出城外,猛然调转了方向,身后跟随的众多轿车开始干预军车的跟随,后方隐隐传来交火的声音。凌晨时分,车辆在天塘山下停泊。
天塘山是平京城与昆城交界处,海拔七千多米,山上拥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和冰川,山势雄浑,形如巨蟒。
这里是极寒之地,还未入深冬,山间已白茫茫一片,山脚下开始落雪。
我抬头看了眼,下意识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确认,这里确实下雪了……
天塘山地形偏僻,未修建官道,野兽众多。属于人迹罕至的地方,没人能翻越这磅礴的万山龙脉,几乎不曾有城里的人过来。
但是山脚下却有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星星点点的烛火盘踞在山窝里。平京城的铁路将从山脚下绕山而行,只是现在还未修建到这边来。
许是我站在原地没动,纪凌修走了两步,淡淡回头看我。
菲佣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踉跄跟上,选择这种极寒之地,那便是充分考虑到宁乾洲的身体根本来不了这种地方,一阵寒风入肺,宁乾洲便受不了。若是他来这种极寒之地,那是要命的。
山窝里陈旧破落的民房鳞次栉比,纪凌修走进一间寻常的院落,外表看起来并无异常,走进房屋内部,穷奢极侈的豪华装修扑面而来,物件和用品奢华的程度超越想象。
他历来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哪怕是蛰伏在这种小地方,都是要求最高的水准。
屋内暖和如春,几名心腹歪三倒四坐在沙发上,其中一人看见纪凌修回来了,说,“纪先生,宁乾洲中枪生死不明。宁派内部发生了大事,你晓得吗。”
“说。”
“宁乾洲中枪以后,突然将楚天河空降到副帅之位,宁瑜提拔到一级行政官统领的位置,代为履行统帅之职。”
平京城军政不分家,宁乾洲在位期间,他独揽军政大权。而在他生死不明之际,突然将军政拆分开,给了宁瑜政务一把手的高位,却代为履行统帅的职权。
可宁瑜依然没有夯实的军权,如今,又把楚天河空降到副帅之位,一来是稳住楚天河,打消他造反的心思。二来是认可他的震慑力。三来,让他和宁瑜互相牵制,谁都反不了。
只要有楚天河在高位,那些想要侵犯平京领土的军阀多少要掂量掂量,毕竟这些年是楚天河率领虎骑军团南征北战打下了平京的江山,他虽然是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可他拥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影响力。
平京城就乱不了。
宁瑜善谋,楚天河善战。
一个主政,一个主军。
军权交叉,谁都有一部分。谁都不给全部。
“能者上,庸者让。”纪凌修解了西装的纽扣,来到沙发上坐下,“宁乾洲的伤势情况怎么样。”
“摸不到底。”其中一人说,“宁乾洲的封锁很难突破,他当年被靳安挖了地道。如今,军区医院建设的地区都在坚硬的岩石层上面,地道都挖不了。他不想透露的消息,外面怎么都打听不到,军区医院更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驻守的士兵都是他的亲信军队。”
“宁乾洲的身体情况一直都是个迷。”另一人说,“我们花重金向那个给他治病的老中医打听消息,他一律对外的口径都是宁乾洲身体没问题,能治。但是,我感觉这话有水分,如果宁乾洲的身份真的没毛病,他不会销毁省城的诊断记录,我猜他身体情况不乐观。”
“如今又中了枪伤……”那人笑道:“他活不了,子弹上的那项化学元素三个小时内不消解,人就没救了。除非宁乾洲三个小时,能解。”
我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个人。中了那枚特制子弹,枪伤如果不致命,还有超标的化学元素致命。三个小时内消解化学物,就能活命。超过三个小时,神仙也救不回来。
拏云中枪以后,次日才发现体内超标的化学元素,那时候早已超过了三个小时……
“听说宁乾洲派战机接生化专家去军区医院,成立了研究所,他应该早知道他儿子活不了。”另一人笑说,“知道儿子活不了,还这么拼,怎么又感人又狼狈啊。他手上沾了那么多血,也该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当初他为了得到我家的商业资源,派人抢杀我父亲的时候,想不到自己做的孽会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吧。”
这些人似乎都跟宁乾洲有血海深仇,言辞之间咬牙切齿。像是一批无畏的死士,势必要弄死宁乾洲。
“宁乾洲若是死了,咱们就收手。”屋内炭火闷热,纪凌修敞开西装外套,靠坐在沙发上,“若是死不了,那就进行下一步。”
“内阁那位大佬早就想动宁乾洲了。”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宁乾洲故意纵容岭南,让上面很恼火,忌惮宁乾洲的势力,所以一直没动他。趁这次机会,内阁也想把宁乾洲换了!”
“对了,那位大佬好像对施小姐有意思。”另一人说,“说若是能把施小姐给他玩玩,他将带头鼓动各地军阀反宁乾洲。”
纪凌修看向我。好半晌,他说,“给他。”
“那我通知他。”
我缓缓取下指间的婚戒,平静地丢进垃圾桶。又看向纪凌修说,“你帮我在国外赚的那些钱,我找人做了公证。一分不动全部还给你,包括我花过的那些钱,我也凑了凑,足额还给了你。如果有机会,你去公证处问问,地产、股票我都做了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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