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刚认识的时候,阿依古丽曾对他们说过,她的丈夫是一个在外经商的中原商人,怎么现在又与活人祭祀扯上了关联。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阿依古丽用力吸了几口气,压住泪意。“阿牧被他们害死后,我集结了一些愿意相信我的信徒一起逃到这里。巴图年纪还小,不能没了父亲,我只能瞒着他。”
“那神像爆炸又是怎么回事?”贺庆直白问道。
“……他们找到我们了。”阿依古丽转头看向他的眼睛,脸上泪痕未干,表情苍白麻木,“我们是背叛神明的罪人,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神降怒,我们都会死。”
说着,她的身躯开始颤抖,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听不懂的话,不知是在向谁祈祷。
萧凤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两只手臂停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扶。她回头与陈泫对视一眼,无声叹出一口气,最后还是退了回来。
“嘁,说什么呢。”在细碎的祷告声中,徐宗则抠了抠耳朵,表情有些不耐。
“受了凡间香火,合该给人办事,这是规矩。活人献祭?照这样还供什么,直接砸了金身,再一把火把它庙都烧了!”
这骇人听闻的言论一出,别说阿依古丽,就连艾尔肯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虽然没受过教育,但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也让他明白该敬仰神明。别说砸金身、烧神庙了,哪怕只是在脑子里想想,都是会遭受报应的。
“怎、怎么能,”他吓得有些结巴,“那可是神……”
“神又怎么了?”徐宗则看那小魔修瞠目结舌的表情觉得好玩,干脆俯下上身,手肘撑在大腿上,哈哈道,“在我们那儿,只有有用的神才会被供奉。没有香火,无人祭拜,神明就会陨落,换一个能干的上去。”
艾尔肯顿时张大嘴巴,观念遭到极大冲击似的,求证似的看向萧凤。
后者自幼由尼姑带大,对神鬼之论的了解自然比在座几位更深一些。虽然徐宗则说的听起来草率了些,但话糙理不糙,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道理。
见萧凤点头,艾尔肯当即瞳孔地震,缩回去自己消化去了。
该问的问题差不多问完,巴图也在外面开始耐不住性子的吵闹,众人便放阿依古丽出去了。
出门前,阿依古丽的情绪已经安静下来,好像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神殿在神山的内部,没有信使引路,任何人都找不到它。最后劝你们一句,不要被眼前的欲望诱惑。”她语气平淡,抬头看向墙外的天空。
“今天过后,我会带巴图离开这里……去没人打扰的地方。”
*
与阿依古丽一同离开的,还有许多当年跟她一起逃出来的信徒们。
他们背上行囊,牵着驮有行李的骆驼和马匹,像多年前来时一样,不留痕迹地离开了这个城镇。
巴图显然对这次的搬家十分不满意,自开始收拾东西时就各种使坏捣乱,直到被阿依古丽绑在骆驼背上后仍在坚持哭闹,还试图呼喊自己这几天新交的朋友艾尔肯来救他。
结果可想而知,屁股上又结结实实挨了几巴掌,这才老实下来。
迟重林这次昏迷,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期间贺庆每隔几个时辰就要走过去,不是摸一摸额头温度,就是将食指横在他鼻下探呼吸,生怕自己这小师弟不知不觉烧死过去。
陈泫倒是一反常态。自从来到西域后,别说睡懒觉到日上三竿了,甚至连床都没躺上去过。除了有时帮昏迷的迟重林擦擦发出的虚汗,大多数时候都坐在一旁闭目打坐,加上他不苟言笑的性子,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内敛气势。
如今队伍中有了陈师叔坐镇,再加上小师弟,贺庆的心也是放了大半。但关于一点他还是很在意,为此还偷偷跑去问过陈泫。
“师叔,师叔,”他蹭到好不容易起身活动的陈泫身旁,一边有眼色地将水盆中的帕子拧干,递到对方手中,一边低声道,“那个,我想问问,您这次过来,应该不是专程来支援我跟小凤历练的吧?”
陈泫面不改色,接过帕子,叠成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巾,取一侧在迟重林额头上擦拭几下。
“不是。”他回道。
听到这个答案,贺庆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拍大腿道:“我就知道当初师姑让我们来这地方历练肯定早有预谋!能让师叔您亲自出马的,肯定是什么轰动三界的大事吧?!与?神有关吗?还是关于魔界?难道魔尊邬离的秘密大本营就是在这里吗?!”
眼看这小孩越猜越离谱,陈泫无奈叫停他的天马行空,解释道:“与仙盟有关。”
“仙盟?”贺庆的语气更激动了,但好在这次他没忘躺在床上的迟重林,压着声音道,“太好了师叔,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下一步行动计划呢?”
面对热血少年的殷切发问,陈泫却冷漠摇头。
“等重林醒来,我送你们回去。”他道。
“什么——?”
贺庆当即便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失落下来,“不要啊师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有小艾呢,他怎么办,说好了先帮他找到他爹再回去的。”
但后续无论贺庆再如何试图撒娇耍赖,陈泫都没有再去理会他。
后者吃了瘪,也清楚自己无力改变陈泫决定好的事,只得委委屈屈地告退,出门找萧凤诉苦去了。
夜深。
房内燃着一点烛火,陈泫阖目静坐,昏黄柔和的光映在脸上,模糊了光影的边界。
眼睫微颤,缓缓睁眼,被拖长的阴影好似新生蝴蝶展翼,纤细而又坚韧。
陈泫看向昏睡中的迟重林,无声叹了一口气。
只有在晚辈看不到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浮现少有的疲累。
西域的形势远比表面看到的复杂的多,先不论魔界的渗透,光是一个当地邪神的势力便盘根错节,甚至比他预想中更为棘手。
也不知迟重林是如何一人撑下来的。
在他临行前,泉婆曾特意留住他,说出了一件当今世上或已无人知晓的事情——仙盟首席白谪的身世。
关于白谪的家世背景,陈泫在位期间也想尽各种办法调查过,但无一例外,皆是一无所获。
在所能找到的现有资料中,白谪正式加入仙盟之前的所有记录,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白谪不愿让人知道她的过去。或者说,她在向世人隐瞒着什么。
但世上书卷浩如烟海,就算焚尽千百本,也终会留下蛛丝马迹。
修真界宗法门派数不胜数,以修行闻名的家族也不在少数。在一本过时的修真杂谈中,提到过一个前所未闻的修真家族——晋阳沈家。
尽管只有寥寥数语,却足以体现当时沈家的实力。这样的修真世家,哪怕再平庸,也绝不可能做到后世无一人载录。
顺着这个突破口,泉婆调查到,晋阳沈家现世还留有一个后人。
而这个人,就在西域。
眼前的烛光忽地一晃,陈泫眼珠微动,下一瞬,人便出现在高空。
寒风猎猎,衣袍鼓动。
陈泫面色不变,漆黑的瞳孔盯向对面的来人。
“别紧张,”那人摊开双手,示意自己的手中没有武器,“我并无恶意。”
在陈泫的注视中,那人笑了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久仰万咒诡道仙君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人折服。”
“有何贵干。”陈泫没听对面虚头巴脑的奉承,直截了当道。
见陈泫如此直接,对面也干脆不再拐弯抹角,弯唇一笑,足尖后撤一步,右臂曲在胸前,相当优美地弯腰向陈泫行了一礼。
“以?罗格腾格里之名,恭请仙君前往神山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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