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钟良决定送他们回村里后,再找人打听。他坐在牛车前,利落地挥动鞭子,赶牛往红叶村方向走。

牛车颠簸,贺岁安本就因病头晕,被颠得更晕了。

她双手抱着两包药,想闭上眼皮,好好睡一觉,却又硬撑着睁开,要等回到红叶村再休息。

所以贺岁安会忽地不受控制闭眼一会儿,忽地睁开眼几秒,缓解自己想睡觉的欲望。太想睡觉了,她看人时,瞳孔是没聚焦的。

烧尚未完全褪去。

贺岁安的脸仍是潮红一片。

泛红的脸与看人时没聚焦的瞳孔,使她看起来多了些呆愣。

牛车四面透风,贺岁安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飘,吹到脸上,弄得她很痒,打了个喷嚏。祁不砚用手压下她的长发,放在掌心把玩。

在他们离开医馆前,老大夫给了贺岁安小小一块跟木头片似的药,让她含在嘴里,说是能减轻因发热引起的喉咙痛与口干。

药片虽小,但药味很重。

贺岁安感觉自己呼气吸气都是透着一股药味的。

她记得祁不砚是不太喜欢药味的,默默离他远点,贺岁安离得远了,长发便从他掌心滑落。

祁不砚看向她。

贺岁安毫无所觉地靠在牛车用来隔开前座和后面的木板。

回红叶村的路途一直颠簸着,贺岁安虽不太舒服,但也在颠簸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鼻子有点塞,她用嘴辅助呼吸,唇微张。

钟良赶车期间晃了下神,牛车的轮子压进了一个坑,颠簸更剧烈,贺岁安脑袋往旁边歪了下。

她靠在祁不砚肩头。

牛车的轮子出坑时,贺岁安的脑袋又往后歪去。

祁不砚将贺岁安拉回来,她动了动略痒的鼻子,眼也不睁,变成趴在他腿上睡觉,久而久之,贺岁安身上的药味全沾给他了。

药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闻,可祁不砚却不想推开她。

他看着贺岁安。

不自觉地用目光描绘着她的五官,祁不砚以前总是对着拥有不同毒性的蛊虫,观察最多的也是它们,还没试过细致观察一个人。

目光描绘完,祁不砚的手落到了贺岁安的脸,也用手描绘了一遍,指尖最后停在她眼角。

睁着眼的贺岁安更好。

那样的话,她会注视他。

祁不砚垂下手,抬眼看别处,回想在茶楼发生过的事。

三善真人要见祁不砚的原因是想问他如何治好钟良阿爹的。三善真人被抓后,得知钟良阿爹的病不是因为吃了自己的药才好的。

钟良阿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下地行走,归功于祁不砚。

这是三善真人被官府的人带下山时,听围观的红叶村村民提起的,说要不是祁不砚出手,钟良阿爹早在前段时间就死了。

是祁不砚治好的?

从脉象看,确实是好了。

三善真人很想知道钟良阿爹是吃什么药好的,想知道自己开的药有何不对,又妒忌祁不砚年纪轻轻便在医术上有如此深的造诣。

祁不砚却告诉三善真人,他并没有治愈钟良阿爹,也不知道如何治病救人,只是用续命蛊延长了钟良阿爹一个月的寿命。

也就是说没有药方。

三善真人不免有些失望,他对蛊不感兴趣,只对炼药感兴趣。

祁不砚喝了一杯茶:“你这次给红叶村的村民试药是为了找出能治扬州百姓之病的药?”

扬州与青州相隔不远。

消息也是互通的。

扬州发生什么事,青州亦会传得沸沸扬扬,引人讨论。

没了双手的三善真人此刻自是喝不到茶水的,他干坐着,事已至此也没打算隐瞒,承认了。

“是。”

三善真人冷静道:“贫道还想问小公子为何盯着贫道不放?如果是想让贫道死,等贫道把这次的药炼出来,贫道甘愿赴死。”

然后他话锋一转:“听说小公子喜欢和别人做交易,不知能否和贫道做这一桩交易?”

祁不砚侧颜纯真。

也不知听没听见这话。

他道:“我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对我下过杀手的人。你忘了?当初不就是你担心山上的事败露,让小道士潜进房里杀我的?”

三善真人倒是讶异祁不砚此人对这种事的执着。

有点像以前他遇过的一人。

原来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三善真人自嘲地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小公子为何不直接杀了贫道,却要做那么多事。”

花费不少心思,只为让他死?三善真人还是不理解祁不砚的脑回路,换作他,应该会直接杀了自己想杀之人,免得多生事端。

“因为……我想让你痛苦不堪。”少年温柔笑。

三善真人微怔。

祁不砚缓缓地放下茶杯。

“听你令去杀我的那个小道士,他最后向我求饶,说不想死。他怕死,我便直接杀了他。”

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偏过脸,望向街上的行人。

“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可你怕身败名裂啊,我要你付出的代价便是身败名裂,从此无人敢用你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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