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是陛下公然要对倭国动手,在南方开恩科,动军事,直接把我们内阁和各部的权力都夺了过去。第五是陛下竟然要自己找皇后,还要找的是魏国公家的女人做皇后……第六就是陛下重用太监,重启锦衣卫……”
“第七就是,他直接关了我们内阁派出去的人……第八,他已经重启了下西洋!第九,他还在金陵席卷那么多银子……也让这种灾祸,蔓延到京城和全国各地……”
“以上总总,都是陛下这短短的两个月,步步紧逼,每一件事,都对着我们的要害,都是往大明江山社稷的根基动手,我们已经足够退让……足够忍让了,我们是被陛下逼到绝境,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我们也很被动的好吧!”
“我们也想要和陛下商量和陛下妥协,可陛下尊敬过我们吗?都没有和我们商量任何一件事,大明到现在,我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但凡陛下能商量,听我们劝慰……我们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冒着舍生取义的风险,去做这些事情,我们做的这些事情,还不是为大明江山,我们有任何私心吗?”
谢迁也一口气说出了他们内阁遭受的种种委屈,虽然是老调重弹……
但在杨廷和用谋反恐吓他们,让他们拥有最底线的思维后,他也觉得越说越感觉到委屈和怨言。
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
也都没有逼迫朱厚照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好言好语劝慰。
是朱厚照的步步紧逼,而且一步比一步夸张激进,搁谁谁受得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政治智慧,也不是没有政治手腕。
完全是朱厚照激进的手段一个接着一个,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他们才被逼得兵行险招。
但兵行险造,也全然是为大明好啊!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一点的是……有些事情在想和做的时候,往往有很大的差距。
想是这样想!
但做了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有多后悔……他们的行为有多激进,也是在给朱厚照递刀子!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
哪怕再来一次,换成其他人来,他们也会这样的好吧!
“是啊……介夫,老谢说的对啊,我们何尝不委屈,何尝不也知道,事情太着急,太激进……但,已经做了啊。如今,木已成舟,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啊。”
谢迁的一通控诉,引起了刘健的认同和勾起了他的懊悔。
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首辅、谢老,我没有开脱什么。我之所以旧事重提,甚至……让我们想差一点,也只是想说,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哪怕错,我们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绝对不要有任何妥协想法了。”
杨廷和安静的听两人控诉说完,这才再次严肃补充。
“我们现在应该想想,对比陛下,我们有什么优势。”
“我们先前的错误,就是错在高估了我们的优势……是傲慢吧,我们把持权力太久,先皇也太对于我们百依百顺,太过于宽容纵容,以至于让我们都被权力渗透了,都被既有的理所应当,推动我们也认为陛下也理所应当。”
杨廷和这些天,也总算想清楚了这一点。
他们说白了,就是和朱厚照进行权力之争。
然后因为……先前的前辈们和先皇争权、掌权太过于容易,让他们滋生了骄傲自满和目空一切,觉得优势全部在他们这边,错误的估计了敌我双方的力量。
现在……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即便是掌握太多,但唯独还缺少一个致命的东西,政治的法理性!
这天下,还是他们朱家的。
他们之所以牛逼,也是借助朱家这个大平台,才能施展他们的所有。
离开平台,他们依旧什么都不是!
“是啊,傲慢……”
这般深刻的自我反省,也是让刘健、谢迁深深叹息,他们觉醒太晚了。
“那……我们对陛下,有什么优势?”
王岳也逐渐回过味来了,这些人似乎要采取狗急跳墙的措施了,这让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离开了,他来这里,可不是正正经经的参与谋反的。
“我们的优势……”
谢迁被问住了。
“我们的优势是……士林优势吧,是……”
他想了半天,这也才猛然发现,他们只有舆论优势,这几天,他们也发动了。
“这些不是优势!我们现在要想的是……陛下到最后一步,我们靠什么来保命,靠什么来反抗……”
杨廷和立即纠正道:“一是,我们现在有百万银子。二是……我们现在可以调动的是长陵卫,三是……我们这里距离边关较近,如果真到最后一步了……我们是否能保住家人,保住我们的性命!我们是否可以凭借太皇太后和京城的宗室……”
“停!停!”
“停!”
“介夫,你这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
“真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就真的和乱臣贼子没什么区别了!”
“天下人也不会支持我们的!”
“陛下他也不会到这一步的!我们只是请求他回来而已!”
刘健一下子激动得阻止杨廷和再说下去了,因为再说下去,就彻底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造反啊!
杨廷和这些优势,全都是霍光、曹操等人附身!
况且,做到这些东西……他们需要时间,他们现在又哪儿有时间!
这就是他们读书人的软弱性妥协性了,斗争既不彻底,也不敢真正的拼到底线。
哪怕……都到这一个份上了,他们都还抱着一丝侥幸。
杨廷和也果断不说了,有些事情,只需要起个头,埋个种子就可以了。
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多不是吗?
“是的,不要再说了!再说,杂家也不敢在这里呆了……”
“杨大人,瞧瞧,首辅大人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王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还真怕就被莫名其妙拉入造反商议流程,这样他可真的洗刷不清了。
“是啊……太可怕了!”
“杨大人,你说的……”
张曻不知不觉也发现冷汗浸湿了后背,话题终于被挪开,他也感觉好像呼吸都要轻松了一下。
“杂家宫里还有些事情……”
见话题就到这里,王岳也不敢停留了,说了一句,就要告退。
“好……我们也……”
众人也更是想要先逃离这个压抑可怕的环境。
咚咚咚!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急促的敲响。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直接又让众人刚落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都被吓了一大跳。
“谁!”
五人都下意识的看向门外。
“老爷!是洛阳老家来人,他……他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老爷汇报!”
门外传来管家的惶恐的声音。
“洛阳老家……?”
这地点,让五人松了一口气,不是金陵来的消息就好。
“既然是首辅的家事,那我们先告退了。”
谢迁、张曻都主动起身,今天的聚会,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杨廷和说的一切,太吓人了,他们要好好消化消化。
“既然这样……我就不送你们了,王公公,帮开一下门。”
刘健也正好松口气,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真的,提到他家,他也莫名的安稳,尤其是老家。
“好!”
王岳带着笑意,主动开了门。
门一开,就是焦急的管家扶着气息奄奄的信使。
这一幕,倒是直接把众人弄得有些错愕了,这是怎么回事。
“太舅姥爷,不……不好了,我们刘家被抄家了!”
“陛下下旨,宣告我们谋反!”
“我们刘家全都被锦衣卫捉了!”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细问,这个信使看到刘健,就用尽了生平最后一丝力气,一下子说出了这个晴天霹雳。
说完,他就直接晕了过去,干脆的跌倒在门外。
然后……
面带笑意的王岳,凝固在门口。
谢迁犹如中了木头人诅咒,扶着椅子的僵直在了原地,眼神呆呆的看着门外摔倒的信使。
张曻正对大门,脸上的讨好笑意也彻底凝固。
至于杨廷和,他收起史记的动作也凝固了。
最后的最后,刘健半起身在椅子上,也仿佛被点穴了一般。
空气、时间、空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样。
让这里形成了一幅雕像画。
“老……老爷,我,我们该怎么办啊?小,小的不想死啊!”
管家的惊恐哭腔,彻底打破了这一刻的凝固。
然而……
刘健、谢迁、杨廷和、王岳、张曻几人,都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你,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不?首辅,这个家伙谁啊!?”
“什么抄家?!”
“什么陛下下旨宣布谋反!?”
“陛下,到洛阳了?”
“那八百里加急,不是最多刚到陛下手中吗!?”
王岳第一个反应过来,当下激动地抓住管家的衣领,不死心的用他那嘶哑尖锐的声音吼了出来。
然后……
一摊水,迅速在他两股之下蔓延绽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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