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正在替霍君华搜罗一处合适的清修之所,本来偏僻的峤云观并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但偏偏下山“游历”的小道士倒在了她的马车前。

虽因宣皇后之故,时下佛教大兴,但道教扎根多年,却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吧。

那时的霍窈窈自然是满怀警惕地救起了那个小道士,在听过小道士的讲述,又暗中派人前去查探,如此才跻身峤云观最大也是唯一的香客。

不知是峤山的偏僻让霍君华放下了心中戒备,又或是她们真的与峤云观有缘,行至半山腰,霍君华忽而眼神清明,松开了一直压在蒲葵胳臂上的手。

“女郎……”蒲葵很快反应过来,正欲询问。

下一秒,又被霍窈窈出声打断

“阿粢,”霍窈窈歪头看向陈粢,笑容甜美:“大家在日头下走了这许久,怕是累了?让大家都停下来歇歇脚,待午后这阵过了再上山吧。”

“是。”陈粢听命向后方走去。

离开前她看了蒲葵一眼,蒲葵也反应过来跟上。

如此,方圆十米内只剩下霍窈窈与霍君华姑侄二人。

“陛下常常夸赞我聪慧,可我有时又实在疑惑姑母这时好时坏的疯症,不知今日姑母可否为我解惑?”

霍窈窈开口仍是解惑,好像一点也不怕霍君华同上次一样晕过去。

事实上,霍君华也的确没有晕过去。

“窈窈,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明晰透彻,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痛苦。”霍君华语重心长地劝导。

就像她自己,便是因为知晓真相却又无能为力而选择自欺欺人,时间久了,假病也成了真病。

“我听闻姑母从前与越妃争抢陛下时也从不落下风,怎么如今反而倒退了呢?”

霍君华从前做了那般过分的事,几乎是被文帝驱逐出了都城,若不是出了孤城这一事,她恐怕也不能安安静静地偏居一隅。

淳于氏几乎是将霍君华的脸皮踩在脚下碾了又碾,可那般高傲的她也只是选择与凌侯绝婚,这都称不上是对他们无耻行径的反击,而更像是给那对“恩爱夫妻”腾位置。

虽然这种反常之举可以推到因遭变故而性情大变的原因上,霍窈窈却不相信。

霍君华知道霍窈窈这句话是在激她,从前的她或许会据理力争,但如今的她只是怅然地笑了笑。

“窈窈,流着痛苦的霍家血脉的人有两个就足够了,你只需要快快乐乐地做你的忠义侯,如此我也对得起你父亲泉下有知。”

霍君华说这话时脸上铺满了自以为是的笑容,反而是一向温和的霍窈窈眼中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人有时就是这样,总喜欢用美好的谎言包裹自己,好像这样就能减少自己内心的负罪感。”霍窈窈歪了歪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君华说道:“你说,一个人在脑子里重复了千万遍的谎话,她会不会真的就信了呢?”

“是谁杀死了霍翀和霍无伤?又是谁让他们曝尸三日死不安宁?姑母可知道?”

霍君华笑容不减,语气坚定:“是戾军。”

霍窈窈闻言轻笑一声:“但愿姑母等会儿见到了父亲的牌位还这么说。”

霍君华笑容微滞,转身呼唤蒲葵:“蒲葵,我乏了,快取冰来给我扇扇风。”

不远处候着的蒲葵下意识看了眼站在霍君华身后的霍窈窈,这才应声将早早备好的冰块取出一块,一人用托盘托举,蒲葵则在一旁轻摇团扇。

“女郎莫要与夫人置气。”陈粢看出霍窈窈心情不好,在一旁开解道。

霍窈窈早已知晓霍君华的嘴没那么容易撬开,更或是连她也并非就对当年之事全盘知晓,否则她就不该是苟活,而是孤城众多无名死尸中的一具了。

所以她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才会让她宁愿变成一个“疯子”,也要死死隐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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