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贵族攀比之风盛行,即便是主张节俭的文帝,也遏制不住这股风气,更或是,因着权贵之间的攀比闹出了事,文帝才会主张节俭。

长安街很大,分东西南三条主街,起初有许多家酒楼,如今除了那几家背后站着王公贵族的,几乎被田家酒楼蚕食殆尽。

霍窈窈的马车停放在车马处,陈粢护着她在长安街东街挑选中意的店铺。

珍馐馆,一个听名字便知道菜肴味道不差的酒楼,就坐落于田家酒楼斜后方。

陈粢有意无意将她引至此处,霍窈窈也便抬眼打量这幢酒楼,正门口的招牌已经有些褪色磨损,想来比起田家酒楼存在的时间也不遑多让。

“阿粢想选这里吗?”

霍窈窈出声打断了陈粢的回忆,她收回眼中还未散尽的眷恋,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的私心。

珍馐馆起初并不叫珍馐馆,是曾经真心喜爱这家酒楼的食客自发选出来名字。

“这家酒楼有十分忠实的食客,且距离田家酒楼极近,可以帮助酥芯阁更快地打开在都城权贵之间的名气。”

陈粢说完微微停顿,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珍馐馆的老板不会再回都城了。”

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开头是一心想着闯荡都城的商贩和陪着他的发妻,结局是心灰意冷的酒楼老板和一口薄棺。

“珍馐馆是王老板与王娘子二人努力经营起来的,也曾征服众多老饕的娇胃,后来的败落一半源于田家酒楼不择手段的扩张,一半则是王娘子的怪病。”陈粢轻声说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毫无来由的怪病颇为蹊跷,哪怕是王老板自己眼看着长安街上说得出名来的酒楼一间间改名易姓,心中也有了答案。

或许是霍窈窈与陈粢站在门口太久,门内终于走出了一位男子,他头戴新素,形容枯槁,仿佛下一秒便要躺在棺材里去了。

陈粢上次出宫时匆匆路过这里一次,那时的王老板只是因内忧外患而心力交瘁,显得有些憔悴罢了。

不过短短时日,便仿佛老了二十来岁,陈粢不免震惊。

“二位是来用饭的吗?实在抱歉,小店已经闭店,择日便要搬离都城,二位可移步田家酒楼,其中饭食也不输我家。”王老板麻木地说着这句已经重复了许多遍的拒绝。

陈粢正欲开口,霍窈窈却先一步开口道:“听闻你家店铺要出售,我来看看。”

王老板闻言也只是多给了二人一个眼神,这家店铺以极低的价格挂在牙行,这些天看中这个便宜想来捡漏的人也不少,几乎全都铩羽而归,只因——

“要买我家的店铺,我还有两个要求,不能更名,不能卖除了吃食以外的其他东西。你若能做到,我便以一文钱卖于你。”

这样的话王老板也说过很多次,听到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摇头离开。

这里是什么地方?

斜对面就是田家酒楼!

在田家酒楼附近卖吃食,这种稳赔不赚的生意哪个傻子会做?

“好啊,我可以满足王老板提出的要求,我还可以另加银钱与一队镖师护送王老板与贵夫人回乡,但我要看一眼贵夫人生前所住的屋子。”

推开房门,屋内并没有病人长久居住后的腐朽之气,不仅窗明几净,还有淡淡的熏香萦绕其中,可见主人对其十分珍惜。

而床榻边上的地板上有被重物压陷的痕迹,依稀能看到夜间深爱病重妻子的丈夫侧身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妻子熟睡病容的场景。

王娘子病重时,王老板虽面有倦色,但眼里还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光彩,哪像如今,正应了那句人死如灯灭。

王老板生命中一直照着他的那盏灯灭了,他的心从此也就不再跳动了。

王老板每日都会打扫这间屋子,仿佛爱妻从未离去。

陈粢看着王老板擦拭桌面的背影有些出神。

霍窈窈则趁机拿出了黑匣子最近的产出——原料分析仪,偷偷摸摸收集了屋内的空气。

原料分析仪,按照名字来说是通过某种成品反推其原料,放在实际用途上,大概就是根据菜肴的味道反推菜谱,和霍窈窈即将要开的珍馐馆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完美适配。

但既然可以反推菜谱,那能不能反推香料、药品的方子呢?

霍窈窈想试一试。

田家酒楼在下一步很大的棋,它看起来只是为了左右逢源、招徕客人才结交各路达官显贵,但当一家酒楼背后的人脉涉及到朝堂上的每一个人,谁还能说这只是一家单纯的酒楼呢?

霍窈窈并不想等答案慢慢揭晓,所以她才会亲自前来。

毕竟自家兄长在外面拼命流血,她也得管着家里,不让后方着火不是?

田家酒楼原想着将珍馐馆逼入绝境后再轻松捡漏,没想到被人半路截了胡。

“是谁?”

隐在黑暗中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但其语气中的愤怒却显而易见。

“是忠义侯。”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样……”

霍窈窈说到做到,在酒楼的地契交接完成后,当场着人取了五十两银子送到王老板家中,还由着王老板自己选了一家镖局,请了一队镖师护送他回骅县。

后续的事宜自然是陈粢在忙,霍窈窈那日在晚食前赶回宫中后便一直安静地缩在长乐殿。

一边等待着原料分析仪的结果,一边摸索着用青杏制作吃食。

青杏泡酒自然是六坛起泡,文帝、宣皇后、越妃这三位对她颇为照顾的长辈自然是不能错漏,而同辈中与她交好之人唯有太子与三皇子,还剩下一坛留给凌不疑。

诸如青梅与青杏这般令人牙酸之物,若要做到适于入口,少不了加入许多的糖,但如今的糖属于稀有物品,大量供应于军伍,少量由贵族享用。

霍窈窈也不可避免落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地,最终在熬出了几锅酸杏膏后,不得不放弃探索,转而吩咐小厨房将剩下的杏子都做成青杏酒,用于日后的回礼。

想要让糖变得不再稀缺,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做成之事。

不论是出于技术层面上对于含糖农作物的培育筛选,还是政治层面上对于军需物品的把控,霍窈窈并不抱希望。

索性,她也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人,改进一下提纯糖的技术还是可以的。

再不济,科学养蜂了解一下?

毕竟她要做的是糕点生意,用蜂蜜代替糖也不失为好的对策。

总之,霍窈窈想到一出是一出,陈粢每日忙着落实她的奇妙想法,几乎到了分身乏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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