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娇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什么,想要嗔回去,喉头微梗,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语。她深深呼吸,盖上了棋盒的盖子,坚定地道:“大道,即是地老天荒。”

袁天罡深深地凝望着她,十数年的光阴辗转而过。初见时清湛华贵的深闺贵妇,再见时破釜沉舟而来的勇毅女子,点化他心间过执的桃李纷飞,洗尽铅华求道而去的明艳日光,重逢时的翠柳依依……

隐在袖口的手指摩挲着灵龟甲,他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温娇,见过我之后,你该是要回长安?”

温娇敛起心间的凄凉,点头道:“不光是长安,还有玄奘、吉尊那里,另外霍尔国与宝象国有我的宫观,我还得去那里安顿一番。”

袁天罡微笑:“三日后记得来这里见我,我有一份小礼,已筹备许久了。”

长安,玄天观。

武媚娘着了一领玄色道袍,浓黑如墨,不见半点花纹,与她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一般不施铅华。身上唯一的艳色便是头顶的红玉冠,美艳的朱红与她那焰色的唇红遥相呼应,更衬得那骨子里的婀娜媚色灼灼生光。

她有些头痛地看着对坐的道者,皱眉道:“祀地大典的流程我们已再三核对过了,太史丞还有何事要说?”

那道者正是李淳风,他虽已有四旬年纪,可容貌都雅、举止清逸,依旧是鸣冠长安的美郎君。但在武媚娘眼底,此君着实可恶得紧。从前跟随温娇时,她便隐隐察觉李淳风不甚喜欢她。待代替温娇执掌道箓司后,对方的那点不虞之意便益发鲜明起来。

无论她做得有多有口皆碑尽善尽美,可太史局的二把手李淳风总能给她挑出刺来。一来二去,武媚娘也便攒了几分火气。此刻见李淳风谈完公事后 似乎又有找茬的意思,语气一时很不客气。

果然李淳风的目光从她头顶的玉冠上扫过,凝眉道:“红玉不易得,像此冠这般红如鸡冠的红玉更是千金难买。不知是哪位王爷所赠?”

像他这样神机妙算的术士,什么都是了然于胸,问也不过是白问一声,武媚娘知道瞒不过,也不想瞒,干脆答道:“此冠是晋王所赠。他连日为皇后侍疾,有了忧思难眠之症,向我求了一张安神符。试用后很是满意,才有此赏。”

李淳风面色微沉:“道箓司掌印一人之身牵扯道门数万云门霞子,还请掌印明心正身,莫要在储位之争中有所偏斜。”

自古以来,名道高僧就少不了达官贵人、王孙贵胄的布施。贵人们视这种行为为时尚,谁给的少了,还嫌落了面子。拿东西多了,再金贵也就那样,取用哪一个完全看喜好、看心情。

之前这道箓司掌印还是师父的时候,常爱戴的簪子色如碧湖,长孙国舅送的;最爱的镯子极尽工巧,还是太上皇赐的。按这个引申法儿,岂不是师父要帮着太上皇复位,帮外戚把持朝政?

有完没完,明明比起师父,她已经竭力在端水了!

武媚娘美眸中闪过怒色:“同样的安神符,太子、魏王、吴王,还有好几个公主,我都给过。自问也是一视同仁,何来偏斜?何况太子自幼正位东宫,天下谁人不知?什么储位之争,太史丞自己糊涂,出言狂乱,我却是不敢听的。”

“况且,我这手中的白玉拂尘是太子所赐,腰间玉环是吴王所赐,前番京中所有宫观拿到的新刊刻的经文是魏王帮忙印的。这些太史丞都不提,独独拿这玉冠说事。”她一气说完,顿了顿,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太史丞似乎对晋王格外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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