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恍惚回神。

她发现自己的嘴角笑得有点儿酸,心也酸涨。

这家伙!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眼眶滚烫,抬眸望向前方。

只见眼前景象仿佛与三千年前重合。

半空的水镜世界正在上演东方敛当年推倒不周山的场面,真实的世界里,他的法象拎着神剑,一剑一剑斩中那座青金巨塔。

天上地下,犹如一对地动山摇的镜像。

如此末日场景之下,人们已经彻底丧失了逃生意志。

每个人都呆呆愣愣地张大嘴巴,时而望天,时而望地。

“推……推不周山的……是人皇……”

轰隆隆的巨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水镜中,不周山倾,天塌地陷。大地竟如薄冰一般脆弱,大片大片龟裂开来,透出地底的熔岩火光。天火流星不断坠落,击翻地壳,整个地表向着万丈深渊下塌陷。

这样一幕末日场景,不断从半空降下,距离京都大地越来越近。

地面上,通天塔震颤轰鸣,青金碎屑飞溅。

“阻止人皇!阻止这场灾难!”一道威严的声音出现在每个人心底,“他推了通天塔,谁也别想成仙!难道你们就不想成仙吗!向他祈求,叫他停下来!他不敢不听百姓的话!立刻!马上!”

云昭眸色冰冷,盯向通天塔顶。

黄泉镜。

这个东西又在蛊惑人心,想用香火反噬东方敛,拖他后腿,削他力量。

云昭望向天幕。

只见三千年前东方敛推不周山时,无数嘈杂的黑色丝线从四面八方袭向他,丝丝缕缕牵引在他的法象之上,犹如附骨之疽。

——魔神去死啊!

——去死去死去死!

这些诅咒与反噬究竟是不是令他身死道消的最后一根稻草,云昭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她在,谁也休想背刺她家太上!

此刻,京都各处也逸出一缕缕黑线,顺着墙角阴暗处,扭曲地爬向那尊正在劈砍通天塔的漂亮法象。

“哈!”狂暴的乱风拂起云昭的头发,她迎风冷笑,“来这个?我可是天命注定的大反派!”

她探出一只手,摁住他木头本体手中的刑天剑。

当年他斩杀柳大善人时,天照镜的器灵融入刑天剑,这只新生的剑灵吸纳了它,变得博学而聒噪。

“你该重操旧业了!”

如今通天塔成,香火重临人间,云昭身为“神妻”自然不缺香火力。

灵力一震,刑天剑嗡嗡作响,一阵奇异的光芒渐渐向着四周荡开。

黄泉镜与天照镜的覆盖范围几乎重叠,云昭面无表情的容颜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识海。

她语气平静。

“人皇是个什么样的神,拜了他三千年,诸位想必十分清楚。”

“他昔日为苍生陨落,今日又为苍生执剑。”

“他是个好人,即便诅咒他、背刺他、反噬他,也不必担心遭他报复。”

“我知道,为了自己的成仙梦,此刻已经有人蠢蠢欲动,开始对他念经,呵。”

云昭忽地笑了起来,笑容娇艳而冰冷。

“可是怎么办,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即刻起,每一只在他背后诅咒他的蛇虫鼠蚁,都会被我抓出来,摁死当场。”

“听好了,我只数三声,让我看看谁还胆敢继续咒他。”

“三。”

她容颜艳烈,气势猖狂,整个人张扬跋扈到了极致。

“二。”

眸光一转,她盯住不远处一个躲在角落诅咒东方敛的家伙。

那人仍不停。

“一!”

云昭反手拔剑,旋身,劈斩!

森然剑气一掠而过!

那人嘴里犹在碎碎念叨,身上牵出的香火黑线陡然一滞。

他嘴唇倔强嗫嚅,身躯缓缓一分为二,整齐跌向左右。

这血腥一幕,清清楚楚投向众人识海。

“铮!”

云昭挽剑,语气轻快得犹如一名愉悦犯,“让我看看,谁是下一个。”

这下谁也不会再怀疑她的心狠手辣。

只见那遍地爬向法象的香火黑线齐齐收缩,好像烈日荡过,阴影退避。

云昭放声大笑。

有她在,叫他后顾无忧。

英雄御敌在前,哪能容得宵小背刺!

他身后的荆棘,便由她这个大反派来替他扫平。

“嘶……”

遇风云悄声与太剑小伙伴说话,“你看看这个魔头,天上地下,真就只有太上能遭得住她了。”

太剑声音更小:“可不就是?”

顿了顿,它谨慎补充,“咱太上怕也不一定遭得住。”

遇风云:“嘶!”

恐怖如斯。

云昭镇住那些个蠢蠢欲动的成仙梦,抬眸一看,只见通天塔已被斩出裂缝。

水镜世界压得更近了,塔顶已经撞进那个世界,熔岩烈火烧灼塔身,隐隐往下透着红。

天上地下,两尊法象动作几乎同步。

掐诀、瞬移、重斩!

“轰!轰!轰!”

水镜中,不周山土崩瓦解,逐渐显露真容。

一柄巨斧通天彻地。望上一眼,所有人只觉身心俱骇,神魂颤栗。

只有东方敛的法象在笑。

他看起来更加兴奋了。

每一记重剑斩下,仿佛都在与一方天地同归于尽。

开天斧被他斩出裂痕。

通天塔上也绽开了一道可怕的缝隙。

很快就要结束了。

天空和大地震荡得越来越剧烈。

只见两尊法象单手掐诀,身形瞬移闪逝,几乎同时出现在不周山与通天塔的每一处。

残影犹如实质,无数道剑光齐齐斩落!

“铛——轰轰轰轰!”

恐怖的呼啸声席卷天地,那是器灵发出的咆哮。

它被不断拆解,东方敛的法象也在不断消融残缺。

他用自己神魂凝聚的法天象地嵌入这件创世神器,切割它,令它回归五行本源,掷向万里大地。

遇风云担忧地皱起眉头:“拆通天塔,法象还是要散。”

“没事。”云昭道,“有我在,他死了也会找回来。”

遇风云:“……”

是单身龙看不懂的自信。

忽闻一声极其闷沉的呼啸之音。

“呜——嗡!”

通天塔,缓缓断开。

一段一段重若小山的龙骨带着青金往下坠落。

“轰隆!”

塔壁砸落,深深楔入地下,整个京都都在闷颤。

水镜世界越压越低,几乎触手可及!

高处的建筑物已被熔岩吞噬,人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忽见一道身影搀着另一道身影,从正在断裂倾倒的通天塔下逃了出来。

云昭眯了眯眸,定睛去望。

陈楚儿半搀半抱着晏南天,跌跌撞撞行了过来。

“云昭!”陈楚儿形容狼狈,眼神却亮,“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塔边找到了新帝,差点儿给砸下面了!他身上很不对劲啊!你快来看!”

阴风拂过,赵宗元刚好从另一边回来。

赵宗元:“小侄女,我没找到那个医妃……嗯?怎么在这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云昭盯向晏南天。

他动作僵滞,眼神呆板,却能动。

云昭表情复杂:“……最后一只尸蝼蛄。”

他把它带在身上,曾经反复犹豫过要不要把云昭变成乖顺的活尸。

最终他殒命塔底,这只尸蝼蛄钻进了他的身躯。

陈楚儿恍然:“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他怎么奇奇怪怪的!那边通天塔是要倒了对吧!真是吓死人!”

说话间,她已搀着晏南天走到了很近的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方才还行动缓慢的活尸晏南天,忽然出手,疾如闪电!

他五指成爪,一把抓进陈楚儿侧腰,从她腰间活生生抽出了一道肋骨!

鲜血飞溅,陈楚儿神情错愕,双眼大睁。

只见这条多余的肋骨,通体阴寒,邪气四溢——几乎成型的黄泉邪骨。

众人只来得及倒抽了一口凉气,便见活尸唇角勾起个邪笑,以邪骨为剑,一剑刺进了东方敛无法动弹的神躯心脏!

这世间仍有事物能够杀死神身。

比如黄泉邪骨。

云昭抬眸,与“晏南天”对上视线。

他是清平君,夺舍了后代身躯的清平君。

他等的正是这一刻。

晏清平哈哈大笑:“神身陨落,东方敛再也回不来了!这世界,终究还是属于我!”

几乎同一时间,天空与大地同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不周山崩毁,通天塔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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