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柔娘和陆子介的婚事,算是多方满意的结果。

程丹若满意,陈柔娘满意,陆子介满意,黄夫人、陈老爷、李姨娘也都满意。

那么,有没有不满意的人呢?有。

陈老太太不满意。

一次请安时,她质问黄夫人:“我记得礼儿和我说过,这人是想说给丹娘的,怎么就是柔娘了?”

黄夫人不意陈老爷居然和老太太提过,不得不解释:“老爷对子介寄予厚望,许配柔娘更能显出我们家的诚意,且陆家人丁单薄,丹娘在这方面差了些。”

陈老太太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她不满的其实并非婚事,而是他们夫妻不把她的吩咐当回事——之前,她可是再三要求过给程丹若讲一门亲事。

果然,病了这么多年,这个媳妇逐渐不把自己放心上了。

陈老太太僵硬地拨弄着佛珠,口气却缓和:“既是如此,丹娘的亲事便由我做主,你看如何?”

黄夫人自无不可,亲戚的亲事说好了是万幸,说的不好可要落埋怨。“娘的眼光自是比我们好。”她笑着恭维。

陈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好。”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不管是黄夫人,还是程丹若,都以为过去了。

程丹若以为暂时解决了亲事,继续一心一意地服侍陈老太太,只偶尔觉得老人家越来越离不得人了,总是冷不丁问:“丹娘,你也大了,今后有何打算?”

“老太太若不嫌弃,丹娘愿意一直服侍你。”程丹若半真半假地奉承。

每当这时候,陈老太太总是会微笑:“傻孩子,我还能留你一辈子不成?”

程丹若道:“那才是我的福气呢。”

“你这孩子,”陈老太太眸光闪烁,慈爱溢出唇角,“放心,我老婆子还活着,断不会叫你无依无靠了去。”

“那我就仰仗老太太了。”程丹若玩笑一句,端上药来,“您呀,少说也要活到耄耋,长长久久为丹娘撑腰。”

陈老太太被她哄得高兴,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

她不动声色:“快要端午了吧,天是一日热过一日了。”

“是呢,等到端午,用艾草把屋子里都熏一熏。”程丹若说,“老太太若是睡不好,我再做个香包挂在帐子上,许是舒服些。”

陈老太太道:“我是想,二郎该回来了吧。”

陈家二少爷陈知孝,年十六,正在苏州的“春风书院”上学。这是江南一地著名的书院,山长以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官不高,却清贵,告老还乡后于家乡开设此书院,引来慕名的学子无数。

陈老爷只陈知孝一个长成的儿子,自然要为他打算,早早便托了人送进去。

春风书院管理严格,每旬放假一日,只叫学子们在城内疏散疏散,唯有节日方才会给三五日假期,叫他们归家与亲人团聚。

端阳是大节日,自年后返回书院读书的陈知孝,终于能回家了。

于陈家而言,这无疑也是一件大事。

昨日书信才送来,说端阳归家,黄夫人就急切地叫人洒扫院子,晾晒被褥,熏染屋子,样样准备妥当。

待到端午节前两日,门口陆陆续续开始放置菖蒲、艾盆,上方悬挂上泥塑的张天师像,雕刻了各式各样的毒虫点缀一边,做出活灵活现的驱虫场景。

五月初五,端午节当天,全府的人都忙碌起来。

最小的陈五郎,额间要写上“王”字,系上五彩的长命缕。

其他人换上了艾虎纱做的衣衫,轻薄透气。心灵手巧如陈婉娘,早就用纸剪出了艾叶、天师和毒虫的模样,戴在头上栩栩如生,差点吓哭小丫头。

程丹若不比古人讲究,只用艾草编织成手镯戴上,又给每个人准备了调配好的艾草薄荷香包,装着常见的白芷、川芎、芩草、甘松、薄荷、艾叶,气味芬芳又能驱蚊。

午间,陈知孝风尘仆仆地赶回家。

他衣裳都没换,就到萱草堂给陈老太太请安。

“给老太太请安。”陈知孝见过祖母,又对在一旁照顾的程丹若行了平礼,“程家表妹安好?”

程丹若还礼:“多谢表哥挂念,老太太和我都好。”

“来。”陈老太太哪有不疼孙子的,一把拉过他坐到身边,“瘦了,黑了。”

陈知孝长得很像陈老爷,不胖不瘦,中等身材,不美不丑,中等模样,只是家中富足,又是官宦子弟,言行举止便比普通人家的学子多了几分从容。

他笑道:“高了些才显得瘦,书院一日三餐,饿了还有点心,老太太放心,并不曾吃苦。”

书院里的伙食一般,量大管饱而已,但黄夫人早就叫他带足了钱财,每日到书院门口买些烧饼、馄饨、馒头,绝不会饿着。

陈老太太含糊地说了什么,陈知孝没有听清。

程丹若翻译:“老太太说,要你知晓分寸,万不可为了读书伤了身子。”

陈知孝立即起身,躬身道:“老太太放心,孙儿明白。”

陈老太太又说了好些话,才放孙子去找母亲。

黄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赶忙叫儿子洗漱:“午时水已备下,快洗一洗,祛病祛灾。”

陈知孝哭笑不得。据说端午午时的水是最好的,能强身健体,但都是小孩子才这么做。

然而母亲一片慈心,他不忍相驳,老实应了。

沐过加入柚子叶和白兰花的香汤,陈知孝又与父母一道,去萱草堂用午饭。

端阳的午饭须是清一色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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