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痛不痒,不喜不悲,是的,他从小就生活在黑暗当中,所以他从未向往过光明,那些折磨似乎是本应该有的,他习惯了。

云忆心里好像海浪打翻了船,又晕又难受。

“小时候,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只是因为我本应该如此,我每天被一条铁链拴着,浑身赤条,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汪汪的叫,他一直叫我......狗......杂种。”

云忆双腿发软,钟离幻用劲抓住他的臂膀。

“后来,我大一点了,他开始在我跟前咆哮,说韶秉权,华引语,你看看你们的儿子多听话啊,叫他吃屎他不敢喝尿,你们是不是很满足啊?哈哈哈......”

每一句话都印在韶公子的骨髓里,他那个时候竟一点都不觉得耻辱,而如今说起来,也是这般的平静,到底是什么样的折磨,让他变得这么麻木呢?

原来,痛苦和折磨真的可以习惯,只要你还没有尝过什么甜头。

云忆头疼脑热,太阳穴忽闪忽闪的跳动,他不是愤怒,而是羞愧。

他到底剥夺了多少人的人生,钟离幻的人生他彻底代替了,这个人的悲惨原来也是因为他。

韶公子继续无力的道:“后来他用鞭子抽打我,还让我说主人打的好,主人打的痛快,他一边打,一边说着华如风,你个老东西,叫你以貌取人,叫你把魔神位置给韶秉权,我要让你的子嗣永远爬在我的脚下,生生世世......”

往事历历在目,烈火地狱二十五年。

韶公子哭干了眼泪,哭死了心,夜夜都在黄泉路上走。

“再后来,他经常抓一些人来,我便学会了说话,他们会告诉我外边的世界,花是红的,草是绿的,那里的人,是善良的......我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人不是奴隶,我也不是狗,而是爹娘生的......”

他抬头仰望着房顶的大梁,那个时候,他开始渴望看一看外面的花和草......

二十五年弃置身,昏天暗地岁月磨,他被抽断了傲骨,抽走了信念,抽走了他生而为人的希望。

云忆已经悲愤欲绝了,他无法想象,一个被封了魔力的普通人,是怎么熬过这二十五年的。

“有时候他也不会打我,而是一脸温柔的说,狗杂种,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他们是虚魔宫的魔神,高高在上的,可惜,你不能像他们一样,因为我不喜欢看他们开心快乐,所以啊,我给他们找了一个世界上最下贱的孩子,让他成为以后的魔神,我要让这个孩子以后灭了你,灭了世界,你说好不好?”

最下贱的孩子,云忆和钟离幻被这句话刺到了。

最下贱?云忆的身份能下贱到什么地步,他不敢问,心里有一条毒蛇,已经将他吞噬。

韶公子继续道:“但是他一直没有说你是什么身份,所以我并不知道。”

“我想出来,看看外边的世界,所以我便装作若无其事,很听话的样子,让他放松警惕,果然,他不再用铁链拴住我了,也打的少了,而是让我替他打很多的下手,那个时候,我也从他口中听说了寒竹倾君。”

钟离幻和云忆已经不知怎么开口了,

“后来,你们也知道了,钟离公子被抓进了密牢,我也被你顺带了出来,你告诉我说你是魔神,我,我就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云忆心态崩了,扑通一声跪在了韶公子的面前。

“对不起,是我霸占了你魔神的位置,是我霸占了你的父母,对不起......”双手伏地,额头深埋。

钟离幻陪着云忆一起跪了下来,不说话。

韶公子也赶忙跪了下来:“不不不,是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更谢谢你重建了虚魔宫,谢谢你替我为我爹娘立了一块碑,真的谢谢你......”双手伏地,额头深埋。

良久,两个对着跪拜人慢慢抬起了头,韶公子道:“你能给我讲一讲我父母的事情吗?”

云忆没有说话,食指点在他的鬼兰花上,红色流光像一股清流一样慢慢进入了韶公子的脑部,两个人慢慢闭上了眼。

钟离幻依然跪在云忆的身边,你不起,我也不会起,不论你是谁?你在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云忆把自己在襁褓中看到的画面全部送给了韶公子。

他看见了父亲和母亲的容颜,父亲英俊挺拔,着一身粗布衣裳,母亲面色红润,他们牵着手,走在灯火通明的夜市里。

父亲还给母亲买了一支木发钗,他们笑的那么简单,却又那么幸福。

他也看见了宏伟的虚魔宫,也看见那一场可怕的战争。

虚魔宫在他脑中轰然倒塌,母亲在血泊之中苦苦挣扎,生下了胖乎乎的他。

还有母亲为了护着他被缥缈峰的修士劈成了两半,父亲的咆哮惊了天地。

母亲死了,父亲封了他眉尾的鬼兰花,写了一封书信,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父亲自爆灵根,让班羽送出了他......

画面到这里就没有了。

他慢慢挣开了双眼,眼泪洗湿了面颊,他哭了,他以为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没想到此时却哭的撕心裂肺。

父亲的咆哮还在耳边回荡,母亲的容颜还在面前萦绕,他的心原来没有死,此时疼的翻江倒海。

“父亲!母亲!不要......我好痛!!!”

从前的痛苦是一点点的折磨,而此时的痛苦却是突如其来的,锥心锥肺的。

“我好痛苦!!!”

云忆心里已经疲惫不堪了,想哭也哭不出来了,无力的看着他。

钟离幻起身,扶起了韶公子,云忆皱着眉,无力的站了起来。

云忆道:“韶公子,你的名字叫韶华,字知忆。”

“我看见了。”

云忆道:“我把魔神位置还给你。”

韶公子倏地一下跪了下来,斩钉截铁的道:“请云公子,替我杀了药王班羽。”

“魔神的位置我坐不了,我连太阳那边升起那边落都分不清楚,二十五年了,呵呵,我回不去的。”

云忆无奈,扶起了韶公子。

“至于名字,我就叫韶知忆吧,该知道的记忆我已经知道,字就不用起了,父亲的遗愿我会完成,做个一世凡人......”

云忆答应了:“好,我一定会宰了药王的,你放心!”

云忆并非贪恋魔神位置,他以前也是在无奈之下坐上的,但是韶公子的确不适合统领,他也不是不想还给韶公子韶华二字,只是这个名字他拥有了二十五年,他现在改名也不习惯。

那就暂时先让单代秋操持着吧,等韶公子慢慢适应了这个世界再还也不迟。

随后,他又再一次封了韶公子眉尾的鬼兰花,但是魔力并没有再封,他希望韶公子有一天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就算不坐,那也可以自保。

他也带着韶公子去了虚魔宫,祭拜了他的父母。

钟离幻一步都没有离开,他知道云忆此时心里憋的难受,有一句话在他心里使劲的扎着。

把韶公子送回了梅花村,他们两个没有留下来吃饺子,借着有事离开了。

半路上,云忆突然抱住了钟离幻,泣不成声,憋了半天的眼泪此刻开了闸,他委屈极了。

钟离幻知道他已经憋了很久了,摸着他的后脑勺:“好了,我在,我一直都在......不论你的身份多么低微,多么下贱,你都是我钟离幻的人,我也是你的人......”

云忆哭的更猛烈了,这个人是他唯一的一抹光,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钟离幻他该怎么办,他突然感觉好满足,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让他的心彻底松下来,还可以让他彻彻底底的脆弱,这比什么都强。

钟离幻心疼坏了,他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云忆舒服一点,他只能用力的抱着他,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唇,合着苦涩的眼泪,唇齿纠缠。

曾经尊贵的身份是假的,后来的魔神之位是假的,但是怀里的这个人是真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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