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璃面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便是幸灾乐祸地抚掌大笑,“原来他也瞧不上你?!”
“……”
“难怪你今日这般反常,原是受了情伤。”
姜清璃恍然大悟,终于将一切都理顺了,看阮青黛的眼神也带了点惺惺相惜。
她倾身过来,拍拍阮青黛的手背,“想开点,为男人伤心可不值当。今日算你走运,跟本宫去颓山馆待上半日,保准你将那个臭书生忘得一干二净!”
阮青黛垂眸,遮掩了纷乱的心绪,乖乖点头。
长公主的专属车驾很快就驶入上京城最繁华也最鱼龙混杂的仙琼坊,在颓山馆外停下。
姜清璃是这里的常客,每个月至少有十来天会来此处,附近的商铺和摊贩早已见怪不怪。可这一次,长公主身后竟还带了一位贵人……
阮青黛紧跟着姜清璃下了车,兰苕快步上前扶住她,看似搀扶,实则还带着最后的拉扯,“姑娘……”
阮青黛侧头,便对上兰苕那双恳切不甘的眼。
“您当真想好了?若跟着长公主走进这道门,一切便无法回头了!”
“……”
阮青黛顿在原地,目光下意识朝四周扫了一圈,果然瞥见街巷里越来越多的人朝她们这边投来视线,而大多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阮青黛攥了攥衣袖,仿佛已经听见那些人正在窃窃私语议论她的身份。
怕是她前脚刚踏入颓山馆,后脚整个上京城便会将阮大姑娘与长公主一同寻花问柳的奇闻传得沸沸扬扬……
“阮青黛?”
姜清璃已经在一众小倌的围簇下进了颓山馆,见阮青黛没跟上,才转过身来等她。
“姑娘!”
兰苕也死死拽住阮青黛的衣袖,着急地唤她。
阮青黛闭了闭眼,眼前又闪过梦里那双阴鸷仇恨的眼,和那执着匕首刮肋骨削肉的手掌。与此同时,耳畔也仿佛回响起姜屿笃定而刻薄的声音——
“东宫的好处不是给旁人白占的,阮青黛既领受了,就合该安分守己做儿臣的人!”
“事到如今,阮青黛她只配做儿臣的妾!”
阮青黛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
她一咬牙,终是下定决心地将兰苕的手拉开,随后追着姜清璃,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颓山馆。
***
太学,辟雍堂。
斋仆打着哈欠,提着铜锣从堂外经过,随手敲了几下。
正是午后最昏昏欲睡的时候,其他两舍的学生都纷纷回学宿休息,唯有上舍生们还被留在辟雍堂内,要完成今日的二十道墨义方才能离开。
堂内最上首的书案,横着一把戒尺,原是学官的位置,此刻却被身为学谕的晏闻昭占据。
晏闻昭仍穿着那身藏青色褴衫,静坐在书案后。他早已完成了所有墨义,于是手里捧着一方书卷,眼眸低垂,眉宇间静若深山,俨然一派闲适从容的姿态。
“笃笃。”
堂侧的雕花窗半开着,传来几声叩击窗沿的动静。
晏闻昭掀起眼,就看见几个人影在外头鬼鬼祟祟地徘徊,叫醒了正在窗边昏睡的阮子珩。
“吵吵什么?!”
阮子珩烦躁地睁眼,一把推开窗户。
这动静顿时吸引了辟雍堂内其他人的注意力,众人下意识朝窗边看去,唯有晏闻昭淡淡地收回视线,将手中书册翻了一页,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世子爷,出大事了……”
窗外是阮子珩在外舍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他们隔着窗通风报信,声音虽略微压低了些,可辟雍堂内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今日一早逃课去了仙琼坊,结果在颓山馆外头撞见了长公主殿下!”
“她不是一贯爱去那种鬼地方,大惊小怪什么?”
“长公主去那里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她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阮子珩百无聊赖地直起身,兴致缺缺,“谁啊?”
那几人相视一眼,“您的长姐,阮青黛。”
“阮青黛”这三个字犹如巨石投湖,瞬间砸碎了辟雍堂内的沉沉死寂。
晏闻昭翻页的动作一滞,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反倒是堂下的其他学子,被这则消息惊得面面相觑,甚至顾不得阮子珩还在场,就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阮子珩面露震惊,一把揪住外头那人的衣领,将他拉近,“阮青黛去了颓,颓山馆?!你疯了还是她疯了?”
“世子爷,是我们亲眼所见……她和长公主一同进的颓山馆,我们为了确认有没有看错,还特意跟进去了。”
“今日颓山馆那个头牌,叫,叫柳隐的,办了个书画雅集,所有到场的客人都需作画一幅。长公主画不出来,还是让阮青黛代笔,当众画了一幅兰花图!结果您猜怎么着?”
“那柳隐一露面便看中了那幅兰花图,邀作画人上楼一叙……”
几人的交谈声越来越响,周围的学子们也浑然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训诫抛诸脑后,纷纷放下手中的纸笔,朝窗边围靠了过去,想要听得更详细。
整个辟雍堂,只剩下晏闻昭还端坐堂上。
刺眼的日光自窗扉照进来,将这位学谕大人的侧脸都映得彻亮,甚至模糊了清隽锋利的轮廓,神情难辨。
乍一看虽是置身事外的模样,可那只攥着书卷的手却有一瞬间暴起了青筋……
“然后呢?”
阮子珩迫不及待地追问,“阮青黛当真上了楼,与一个小倌独处一室了?”
“那倒没有……她是和长公主一起上去的,二人进了那柳隐的屋子,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砰——”
戒尺重重拍在书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窗边围聚的众人一惊,纷纷转头朝堂前看过来,只见晏闻昭立在书案后,手里握着戒尺,平静寡淡的面容似乎裂开了一角缝隙,露出内里的暗流涌动。
“收卷。”
他薄唇微启,吐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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