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好多年没有提起过去的事了,今天一提起就想起谢渊当初可怜的模样,十分钟里眼圈就红了八次。纪瑞努力解决盘子里的小羊排,一抬头就看到他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脸,一时间欲言又止。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

管家看向她:“什么?”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吧怕伯伯生气,不说吧我又憋得难受。”纪瑞一脸无辜。

管家失笑:“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怎么说呢……伯伯,您与其花时间可怜小叔叔这个年纪轻轻就实现财富自由的资本家,不如可怜可怜五十岁还要当全职管家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自己。”

管家:“……”

“是,我知道小叔叔有一段时间很可怜,爸妈去世,亲人朋友双背叛,公司也风雨飘摇,但一切都过去了呀,他今天戴的那块表价格三百多万,而这样的表摆了一整个柜台,其他奢侈品就更不用说了,”纪瑞叹气,“相比其他一辈子奔波劳碌、生了病都没钱治的普通人,他其实真的不需要谁去可怜他。”

管家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直觉纪瑞在偷换概念,可偏偏被她诡异的视角攻击得脑子发懵,以至于悲伤的情绪散得一干二净,想酝酿都酝酿不起来了。

“我……我先去休息了,你慢慢吃。”管家稀里糊涂地站起来,一抬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当即点头问好,“少爷。”

纪瑞闻声扭头,就看到谢渊正朝这边走来。

他没有拄手杖,拖鞋走在地板上近乎无声,他们俩才迟迟没有发现他。

“小叔叔这套休闲服,好像三万多呢。”纪瑞小小声,飞快地说一句。

管家嘴角抽了抽,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谢渊缓步走到餐桌前坐下,随手拿了块可颂:“刚才聊什么呢。”

“什么都没聊,”纪瑞眨了眨眼睛,低头不去看他,“小叔叔,你不拄手杖的话,走路会不会很辛苦?”

自从谢渊车祸之后,他的左脚就好像成了所有人的禁忌,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医生以外的人问他旧伤的情况。

厨师本来端着汤要出来的,结果听到纪瑞的声音又吓得缩了回去,趴在厨房门上支棱起耳朵。

一片安静中,谢渊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正在努力吃饭的她。

他静默片刻,道:“不至于,就是有点不稳。”

纪瑞想起他刚才走过来时是有点跛,于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小叔叔你在家不拄手杖就算了,出门的时候还是要的,不然摔倒了就不好了。”

说完,她不等谢渊回应,便匆匆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小叔叔你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谢渊一顿:“不吃了?”

纪瑞背对他摆摆手,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楼梯上。

厨师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定风平浪静后才端着汤出来,结果就看到谢渊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饭。

“她回房间了。”谢渊见他面露疑惑,就缓缓开口解释。

厨师顿时遗憾地啊了一声:“她今晚吃太多东西了,我特意熬了促消化的汤,不喝一碗的话估计夜里会难受。”

谢渊看了一眼纪瑞盘子里剩的小羊排,伸手接过他托盘里的汤盅:“我给她送过去。”

厨师愣住了,等回过神时,谢渊已经端着汤盅往楼上去了。

纪瑞刚来谢家的时候,住的是二楼最小的一个客房,住了两天确定自己不会被赶走后,就悄悄往大一点的那个挪,发现谢渊没有反对,就又挪了一个更好的,如今这个更好卧室房门轻掩,谢渊一只手端着汤,另一只手握住门把,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一条小缝。

然后就听到了屋里压抑的啜泣声。

她在哭。

谢渊推门的手突然停下了。

走廊里亮着落日一样柔软的光线,谢渊静静站在门口,垂下的眼睫在脸上倒映出小小的阴影。他没有进门,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这一刻好像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好像真实存在,又好像只是他的幻觉。有一个人,在与他只隔了一道门板的地方低低地哭,他好像也知道她哭的原因。

哭声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渐渐停歇,谢渊松开门把正要离开,房门下一秒突然开了,双眼红肿脸颊湿漉漉的纪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纪瑞显然也没想到他在外面,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刚才还跟管家说不要可怜我,现在就哭成这样?”谢渊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纪瑞眼底瞬间又盈起泪光,轻哼一声别开脸:“我就知道你偷听我们讲话了。”

谢渊静默不语,只是平静地盯着她的脸看。

纪瑞被他盯着看,有点难为情,又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我要是……要是能穿越到更早之前就好了,我、我一定要阻止那场车祸,即便阻止不了,我也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说不下去了。

谢渊静静站着,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眼睛带来的潮湿,他觉得有点奇妙,又感觉不太理解,站了很久很久之后,没有端汤的手尝试着抬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汤要冷了。”他说。

纪瑞胡乱擦了擦眼睛,眼睛肿得更厉害了。

谢渊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道:“虽然你今天为我哭了一场,但如果四月没有下冰雹,我一样是要把你赶出去的。”

纪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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