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着烟:“就这事?”

孟春林可劲点头。

“宜城这么大,我给你上哪儿找?”林净宁故意道。

孟春林:“哥——”

林净宁笑:“我让江桥试试。”

孟春林差点两行泪飙下来,细看之下眼角都湿了,倒是让林净宁好奇,这小子从小对金钱权力都不怎么执着,是个闲散少爷,很少有上心的事。

“什么画值得你这样?”林净宁问。

这一问孟春林有些不好意思。

林净宁:“人体模特?”

四个字,意蕴分明。

孟春林极力否认,慢吞吞道:“就是一副山水画,灵感来的时候画的,算是我画过最用心的一副,只想珍藏。”

林净宁:“真是这样?”

“我哪敢骗你。”

林净宁嗯了一声:“最近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先在宜城呆着呗,能躲几天是几天吧,别被我妈找到就行,哥你得替我保密。”孟春林说,“要不真活不下去了。”

“别把我拉下水就行。”林净宁说。

“你也怕我妈啊?”

林净宁冷哼一声,想起老爷子生日那天姑姑一句话,就把他的婚姻大事摆在台面上,保不齐这几天林母就和周樱过来拿事了。

“这姑奶奶,我可惹不起。”他说。

孟春林在林净宁那儿待了很久,混了晚饭,后来杨慎过来溜达,叫去了自己的场子玩。林净宁总算清净,回了酒店休息。他在宜城有几处地方,创业那几年成宿熬夜,直接睡到了公司,再后来总是出差,住酒店已经成了习惯。

宜城夜深人静时,总是让人觉得寂寞。

外面人看起来,林净宁似乎没什么嗜好,除了工作就是到处出差,身边一直没有女人。这两年他在宜城发展不错,已经是记者媒体的新贵。

有一次林之和来宜城,说是办事,实则也是替老爷子探个虚实,话是这样说的:“有没有想过回嘉兴?”言外之意很明白。

林净宁当时没有回答。

毕业那年他不愿走仕途,也不屑一顾林淮安排的路,但他终究是林家子孙。像是当年老爷子退了,那些可为不可为的门道,也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林净宁从小耳濡目染,看得清楚。

林之和曾经问过:“会后悔吗?”

当时他们兄弟俩站在林家祠堂,看着老爷子打下的那些奖章,林净宁沉默了一会儿,道:“哥,我就是想试试能走多远。”

就这一句话,老爷子由他去了。

林之和那天特别感慨,说了句极其符合林家长子身份又稍带书生气的话:“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各有浦口,各有归舟,此生便是渡海。”

落地窗外有人放烟花,林净宁倒了杯酒。

酒店房间里冷清寂静,只有电视上在播着足球比赛。江桥发了明天的安排过来,早上要去京阳出差一趟。林净宁抿了口酒,目光沉静。

球赛现场连发进球,主播激动嘴瓢。

那晚cctv的球赛,全世界有近一小半人在看。周末的宜城大学甚至比市区热闹,足球场地有人搭着幕布放球赛直播,观看的男生颇多。

温渝吃过晚饭溜达,在附近等李湘。

她穿着淡蓝格子衬衫,牛仔裤,头发散开着,混迹在人群里像是个大学生,没有人认识她是文学院的助教。

李湘发来消息:“我再十分钟就到。”

温渝原地站了一会儿,索性绕进足球场里面去看热闹。女生也不少,有一部分是陪着男朋友来的。像这样肆意挥洒的年纪,她已经平平无奇地走过。青春对一部分人而言,是沉默寡言的。

大屏幕上球赛激烈,四周时而欢呼。

温渝眼神微微侧着,就看到李湘端着两大杯水果茶走近,看着她的样子似笑非笑,笑的她心里发潮,不免问道:“你干吗?”

李湘递给她一杯茶,才道:“刚才你的侧脸有点像骆佳薇。”

温渝惊讶:“有吗?”

李湘凑到她跟前,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道:“其实性格也有一丢丢像,都喜欢文学,不过呢,我们温老师更善良可爱。”

温渝偏头笑:“我谢谢你。”

李湘看向球赛,说道:“今天去监考呢,打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是有关你们骆教授的,想听吗?”

“不想。”

李湘耸肩:“那算了,等你问我。”

今天难得没有多少表达欲望,温渝求之不得。看李湘有些困倦的样子,大概监考确实累着了,两个人没待多久就回去了。李湘挤着要和她睡,她睡不着去写字桌玩电脑。电脑上正在放张玉堂和小青那段虐缘,年方十七张玉堂,潇潇洒洒一儿郎。

台灯旁边,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温渝偏头看了一眼,是母亲李碧琦的消息。最近需要她回一趟扬州,有要事商量。除了谈婚论嫁,温渝想不到还有别的事。她不想理会,关了手机,只想把这一集电视看完。

那段时间,她比往日都忙。

网络上的信息爆炸,经常让她头皮发麻,她总是手机关机,很难让人找到。从天亮到天黑,都钻在办公室,身边同事还以为她失恋,都不敢上前搭话。以至于她忙的天昏地暗,全然忘了两周前还有件西装外套落在干洗店,当时买了画就一走了之。

要感激李湘那天问起:“那西装你知道是谁的了吗?”

她居然已经抛掷脑后。

只好在一片匆忙之间,放下手里的工作,打车去了市区。市中心永远热闹,不缺人流。幸好衣服够昂贵,干洗店老板小心翼翼保管,叮嘱这样质量上乘的西装尽量不要对折装袋,还玩笑着对她说:“姑娘你心真大。”

温渝不好意思笑笑,拎着衣服出门。

她原本想直接打车回学校,手里拿着塑料膜套起来的西装,多少有些奇怪。或许是中午的缘故,附近的办公楼都人潮汹涌的下班,一晃十分钟,怎么都打不到车。

天气又热,温渝找了个树下坐着。

马路宽阔,车来车往。一辆黑色辉腾缓缓从不远处开过来,似乎要进停车场。副驾驶的江桥正在汇报工作,林净宁慢慢睁开眼。

他打断江桥的汇报:“买画的人找的怎么样了?”

江桥有些汗颜。

“百汇街那间画廊规模比较小,大都是些不太成名的画作聚集之地,人流量也不是很多,况且那位女士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找起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林净宁轻“嗯”了一声,看向窗外。

他最近去了京阳出差,今天才回来,不是酒局就是开会,头隐隐发晕,外面的天气很好,不免多看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便留意到远处一个身影。

白衬衫,牛仔裤,怀里抱着一件男士西服。

林净宁忽然想起不久前那个深夜,他有点喝醉,借着酒劲鬼使神差的就做了个举手之劳的事。再看到今天这场景,他目光渐渐深沉。

居然能找到这来?

林净宁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这个时候的他对温渝是有些低看的。他淡淡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

江桥忽然开口:“老板。”

林净宁抬眼。

“前面那车好像是您大哥的车。”

林之和上周刚去海南,应该是周樱。

“先回酒店。”林净宁吩咐。

周樱千里迢迢能来这,自然是没什么好事。要是老爷子默许的,林母也会来,看情况这是先投石问路,想知道他对扬州温家的态度。

马路上人流多,车倒退的慢。

林净宁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周樱。他故意停了一会儿才接起,一瞬间有些头疼,半摇车窗,让风吹了进来。

不远处的树下,温渝低头看手机。

林净宁一边应付周樱的话,目光随之又落回温渝那个方向,他只是有点无聊,也有些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周樱还在说:“我可是在你公司楼下,不给面子啊?”

林净宁笑笑:“怎么会呢。”

“我知道你已经下了飞机,说不准快到公司了,别想着今天逃走,要不然我就让杨慎把宜城掀过来,不怕找不到你。”

林净宁:“那您可真是折煞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见温渝已经站了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一边拿着手机接电话一边走,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西装被她忘在那棵树下的长椅一侧。

林净宁皱了皱眉头。

周樱:“你到了吗?”

林净宁目光还盯着那道身影,嘴上说的却是:“今天真不凑巧,晚上有个酒局,要不咱改天约个时间?”

“真不给面子啊,净宁?”

风吹进车里,林净宁眼睛眯了眯。

他看到温渝停在一辆出租车跟前,刚要上车,似乎又想起什么,很快又往回跑,白色衬衫被她塞进牛仔裤里,头发散开着,阳光落在肩头。

周樱那边把老爷子搬了出来:“你忙成这样,我也不好打扰,算了,我还是回老宅去,老爷子还算喜欢听我唠叨一些。”

林净宁目光沉静。

树下的女孩子抱着那件西装,有种失而复得的样子,还回了一下头,刚才好不容易叫的车已经走了。她看着那件西装,笑意淡去,也懒得管什么干洗店老板叮嘱的话,直接将西装对折卷起来,抱在怀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林净宁笑了一声。

周樱还在说:“这几年过来,老爷子身体你也知道,大不如前,很多事情都落在你大哥身上,我倒是清净,就是见不得他那么忙,你要是在啊,还能分担,老爷子可是最疼你的,要不我和他提上两句,你回来帮你大哥得了。”

林净宁眼角浮起笑意。

“大嫂,我投降了还不行吗?”他最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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