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伯道:“如今刘昆和阮自明一起盯着咱们,倘若能有什么法子能令他们鹬蚌相争,引开视线才好。”
众人思前想后,缄默不语。
霍七郎插嘴道:“鱼棒相争是个什么东西?”
李成荫知道她不识字,解释道:“便是让他们两家互相猜忌攻讦,如此一来,我们就轻松些了。”
霍七郎笑道:“这倒也容易,这探子既然是节帅派来的,我把他剥光了丢到监军使府的院子里,等他被阮自明抓到,两边都摸不着头脑,就有意思了。”
李元瑛沉声问:“你能做到?”
霍七郎道:“没什么难的,我轻功练得一般,若是大师兄在此,能直接把人送到监军使床上,叫他们睡到明早都发现不了。”
说罢,她从自己箱子里翻出一张黑色巾帕蒙在脸上,将这神志不清的探子夹在腋下,飞身掠上房顶,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袁少伯暗自思忖,那探子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斤,她却能拎在手上蹿房越脊,随意摆弄,堪称身怀绝技。
李成荫大赞:“公主果真天生有识人之明,此人性子大大咧咧,却着实能干得很。”
李元瑛默然不语。
家令又道:“最为重要的是那个潜藏在府中的人,内贼不除,寤寐不宁,要连夜排查吗?”
李元瑛不动声色,摇头道:“少安毋躁,今夜这二人未必是一伙的,时机成熟时,自会现身。”
大约是为了节省所剩无几的气力,他的声音轻缓低沉,袁少伯和李成荫见夜色已深,唯恐他思虑过度,便不再多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霍七郎就空手回来了,称已经依照计划执行,没有惊动任何人。
今夜见识过这游侠的身手,属下们都觉得由她贴身护卫主上,实在令人安心,便恭敬地告退离去。
屋顶上的洞来不及连夜补上,正门亦遭损毁,幸好还有软帘挡风。李元瑛再回到床上。霍七郎怀刀而卧,仰望屋顶洞口数星星。一个时辰悄然过去,自己都快支撑不住昏昏欲睡,床上那位却依旧清醒。
她心道闹过这一场乱子,料想今夜不会再有敌人来袭,便忍不住掀开锦帐一角,使烛光透进帷幕之中。李元瑛一脸倦色,凝视帐顶,扇形的长睫在他脸上洒下一片沉抑之影。
霍七郎顿生怜惜,轻声问道:“你该不会继续想着那些破事,一直琢磨到天亮吧?”
寝不成寐的韶王带着一丝了无生趣的困乏,斜睨了她一眼。沉默良久后,他声音低缓地说:“你很擅长让人失去神志。”
并非提问,而是陈述。言外之意,耐人寻味。
霍七郎若有所悟,缓缓钻进锦帐中,小心翼翼地前行,如同接近一只美丽而机警的白狐,“没错,这门功夫我确实是顶尖的,而且……也有些不那么粗暴的技巧。”
渐至呼吸可闻的距离,李元瑛还没有要赶人的意思。他穿着一件青玉色的薄绢窄袖寝衣,和其他皇族一样,寝具和服饰皆有熏香。只有贴到足够近时,才能嗅到他本人散发的气息。
冷冽幽深,带着一丝苦味。闭上眼时,仿佛能看到一株云杉挺立在茫茫雪中,被严酷的冬天反复摧残,几乎不堪重负了。
“想再睡个好觉吗?”
揣摩着他的心思,霍七用耳语抛出一个诱人的饵,这声音如同磁石,曾经蛊惑过无数猎物。
李元瑛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渴盼的微光,但很快便被掩饰在晦暗的眼底。
他动摇了,缓缓地闭上眼睛,轻声命令道:“去把手洗干净。”
笑容爬上霍七俊秀的面孔,这一注,她押对了。
他想利用一场简单快捷的欢事助眠,以得到暂时脱离纷扰思绪的休憩。然而,在具体节奏与步骤上,这个江湖气的下属自有主张,并不肯依照上司的想法行事。
李元瑛依稀记得曾对别的下属作出“唯求结果,不管过程”之类的强势命令,如今被同样一句话反噬,挣脱不得。
居高位者受制于下位者,劳心者被劳力者反复盘剥。最终,神志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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