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实,霍七郎终于明白了为何薛贵妃在世时是举国共识的天下第一绝色,也理解了为什么宝珠神情落寞地承认家里仅有一个美人。原来继承了母亲倾世容颜的并非女儿,反倒是儿子。
她常年在残阳院学艺,上面压着数个心黑手狠的师兄师姐,更有个不做人的师父陈师古,为了生存,早练就了八面玲珑的乖巧机灵。虽一时震惊语塞,但很快强行压下惊愕之色,装作平静,上前走了几步,来到床榻边观察,两人互相对视片刻。
她一边看一边想,虽说易容术随意性很大,无需原型也能随便捏个脸,但女娲大神精心雕琢的杰作,自己纵是想破了脑袋也生造不出来,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家令性情急躁,瞧她犹豫不决,急切地追问:“能成吗?”
霍七郎略一思索,沉吟道:“大王病体消瘦,我若穿上华服,或许能够模仿,只怕骗不过枕边人。”
一时间,周围陷入沉默,李元瑛缓声道:“你还打算跟我的枕边人有接触?”
霍七郎登时醒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赶紧把他的大小老婆从脑子里赶出去:“要是穿着宽松的衣服在外面晃晃,完全没有问题。”
家令和厉夫人喜见于色,询问她需要什么道具,霍七郎回答:“经济点儿,一碗浆糊,加几撮颜料就够了;若是追求效果精细,不吝于花销,得再添一套妆奁里的脂粉眉黛等物。”
厉夫人立刻叫来采蔷、采青两名婢女前往东院,收集可用的妆奁之物,无论属于谁的,全部拿来过目,力求颜色款式样样俱全。这两人又叫了五个内侍协助,不一会儿叮叮咣咣瓶瓶罐罐弄来一大桌。
厉夫人自用的梳栉等物乃来自波斯的金银器。自天宝之乱吐蕃趁机入侵,致使河西十二州尽皆沦陷,自此通往西域的商路阻断,这些外国来的器物便只能经由海上运抵大唐,愈发增添了其珍贵程度。
只是她年纪大了,也没心情装扮,脂粉的颜色不多。年轻人的妆奁之物则琳琅满目,郁金油、龙消粉、蔷薇水等等都是从长安带来的稀罕货。
霍七郎心想这些都是内宅娘子们的心爱之物,不愿夺人所爱,只留下了几种轻粉和胭脂供调色使用,又要了眉镊、黛砚、粉刷、妆碟、铜镜等工具,其他都请她们原样送回。
典军袁少伯看着这些人里外忙碌,不明所以,低声向李成荫询问:“这是在干什么?不是说公主幸存,派来驿使报信,怎么,送这些女人东西是想收作侧室吗?”
家令压着嗓子回答:“都不是,是替身。”
霍七郎头一回拿到这么多高级的易容材料,又有平生未见过的天下第一绝色为模板,支起铜镜,振奋精神,坐在角落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认认真真涂泽出一张脸来,连眉毛都是从皮草上一根根拔下来用镊子戳出来的,她却不甚满意,觉得没有抓住本主的精髓。
但当她裹平胸部,穿上韶王的衣物,戴上玉冠,顶着这张去了憔悴之色、神采焕发的新脸出来,整座主屋仿佛被照亮了。李成荫和袁少伯被江湖奇术震惊到无以言表,而厉夫人则当场落泪,心里不知道他本人是否还能恢复到这种状态。
李元瑛躺在床上,侧过头瞥了霍七一眼,又观察过心腹们的反应,他没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带着疲倦,低声自语:“原来是这种样子……”
与李元瑛的沉静相比较,其他人简直是心潮澎湃,知道公主派来这人可派上大用场。韶王重病期间,王府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氛,霍七郎的到来简直是一剂起死回生的神药,问题就是李元瑛本人还能拖多久。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只能寄希望于他对公主的深厚感情,能够支撑这个深陷困境的皇子继续活下去。
霍七郎特意走到床榻边,想向付钱的人展示自己的技艺确实值这个价。李元瑛却转过头去,移开了视线,低声道:“可以了,卸妆吧,还是那张带疤的脸顺眼。”
霍七郎一愣,突然意识到虽然韶王本人也拥有梳篦香膏等全套的男子梳妆用具,然而这堆金叠玉的大屋里却偏偏没有一面镜子,仿佛他并不愿意看到自己那张让人失魂的面孔。
替身和公主尚在人世的真相都是绝密,仅有李元瑛最亲近的几名心腹知晓。霍七郎身负重重机密,人又有些没心没肺放浪不羁的意思,众人连番上阵叮嘱她如何小心行事。
她草莽出身,目不识丁,一张嘴就露馅,做替身还有许多缺憾之处。住在韶王屋里朝夕相伴,正好模仿他的举止和声音。
霍七郎卸下易容妆之后,厉夫人特地将她叫到一旁,嘱咐了一些杂事:“郎君生病后夜不成眠,受不了丁点嘈杂声响,别说值夜的人打呼磨牙,夜深时连旁人翻身走动的动静都不堪忍受,所以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在屋里值夜。他不会喊人端茶倒水,你尽量保持安静,不要惹得他心烦头疼。”
霍七郎道:“夫人请放心,我也练过一点儿潜踪匿影的梁上功夫,保管大王注意不到屋里有人。他到底生的什么病?好好一个美人形容憔悴。”
厉夫人面露不悦之色:“你不要在郎君面前提及美丑的话题,他厌恶别人评论自己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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