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见他五十多岁,保养得倒是很好,只是须发斑白,看起来比杨行简年纪还大些,不像是父子关系,她答道:“没错。王英人在哪儿?”

那中年男子急促地问:“信在哪里?!”

霍七郎千里迢迢送信,倒是不急于这一时,她慢悠悠地说:“不见人,就不给信。”

中年男子一愣,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收敛态度,叉手一拱,诚挚道歉:“对不住这位驿使,我是李成荫,韶王府家令,请问驿使如何称呼?”

霍七一笑:“鄙人姓霍,名七郎。不是我无礼,写信的人万般交代我一定要亲手交给王英。”

“没错,没错,杨主簿一向是很谨慎的。”

家令李成荫上下打量此人,见她身着黑衣劲装,腰间插三尺横刀,虽满面征尘,脏得看不清模样,但双目如电如炬,掩不住一身剽悍英气,是个饱经风霜的游侠,并非那种能用言语威胁利诱的人物。

李成荫略作思索后,决定带她去主屋,于是亲自担任领路人,带她往大宅深处走去。

霍七郎第一次踏入这般高门大户,一切都觉得新奇,她原以为边疆军镇会是简朴粗陋之地,谁想有这等富丽堂皇的地方,比长安的大酒楼看起来更阔气。

穿过几重院落,来往的人除了奴婢、侍卫,还有些宦官打扮的长白阉人,见到家令路过,这些人立刻站定了向他行礼,这都是民间富户家见不到的景象。

经过花厅时,霍七郎见廊下放着一具金灿灿的大棺材,仔细一瞧,竟然是金丝楠木的寿材,她心中一惊,这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用的,难道王府的主人要死了?

主屋前,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宿卫分列两旁,手持长枪,一个年轻内侍见家令来了,马上为他掀起门口软帘,李成荫并不进屋,命内侍去通报:

“请厉夫人出来说两句话,就说我有要事相告。”

内侍随即进屋,霍七郎趁机往里瞧了一眼,没看清室内人物,只是门帘一掀一闭,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郁的煎药味。

片刻之后,屋内走出一个身材微丰、举止雍容的中年贵妇,衣裳甚是华贵,却未施粉黛,愁容憔悴,双目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她不满地问:“有何事?”

李成荫神态恭敬地道:“夫人,杨行简杨主簿来信。”

厉夫人皱着眉头说:“到这种时节,就别让郎君更难过了。”

李成荫却曾得过主公严令,不敢隐瞒,坚持道:“既是长安的信,说不定有些别的消息,是好是坏未可知,还是请王过目后再行定夺。”

“好坏又有何妨,眼下人已经灯枯油尽,撑不住了……”话未说完,厉夫人落下泪来,她赶紧拿帕子拭去,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腰杆挺得笔直。只是听见头顶屋檐上凄厉的鸦鸣声,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霍七郎插嘴问:“王便是王英?他住这屋里吗?”

厉夫人瞪了她一眼,未置一词,李成荫解释说:“杨主簿一向谨慎,让驿使见到人才能给信,或许涉及机密,需在节帅派人来问之前让王看到。”

厉夫人无奈,叹了口气,点头同意霍七郎进去。门旁的宿卫将领立刻上前,客气地请霍七郎卸下兵器留在外面,那将领三十出头,手持一丈威,生得甚是勇悍。见霍七是个女子,不便亲自搜身,就叫旁边的内侍简单往她身上摸了摸。

霍七郎心中越发疑惑,送个信而已,何须如此戒备?这个王英究竟在王府担任什么高级官职,怎么比他爹杨行简的气派还大?

卸下兵器搜过身,终于能进屋了,霍七郎见这宏伟的主屋比许多佛寺大殿还要宽敞,内部空间用华贵的屏风分隔开,满屋的家具摆设光彩夺目,瞧着让人眼前发晕。

霍七郎曾经跟师父陈师古下过墓,虽不了解来历,也知道每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奇异宝,不禁咋舌。又见案几上摆放着许多新鲜果品,有许多见都没有见过。

只是刚到八月下旬,还没到穿夹袄的时节,室内就点燃了取暖炭盆,伴随着那股苦涩煎药味,沉闷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气息。

一群婢女和内侍屏声敛息站着,其中还有两名大夫模样的男子,厉夫人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仅她和家令留下。

室内光线昏暗,主人的卧榻围着绫罗帷幕,床前立着一具高大的屏风遮挡视线,左右两座一人多高的鎏金蟠龙灯盏烛火黯淡,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听呼吸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

厉夫人走到屏风后跪坐下来,对卧床那人耳语了几句。

李成荫指了指卧榻,对霍七郎道:“请驿使将信拿出来吧。”

霍七郎向前走了两步,迟疑地问:“你就是王英了?”

稍顷,屏风后传来一个低缓而疲倦的声音:

“对……我就是……韶王,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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