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卿会意,立即调转车头往最近的出口,而起步之时,苏衍已经飞跃而上。

身后似乎没有人再追上来,竹林突然寂静的可怕……

左卿缓缓停下马车,谨慎地望向身后。

“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看那些人,瞬间消失了,或许附近还有埋伏。”

话音刚落,苏衍就觉到附近有更多的死士在暗暗靠近,连忙将左卿拽到身后护住,骂道:“你一开口准没好事!赶紧的,有什么家伙就拿出来防身,女侠我可能要自顾不暇了!”

正说着,从四周草丛里飞出十多人,都是持短阔刀的黑衣蒙面死士,脸上都烙印着图纹,大半被面巾遮盖。

苏衍紧握短剑,对身后的人道:“一会儿我若是抵挡不住,你看着情况赶紧逃命,顺便说一句,如果这次我帮你逃过一劫,那可是救了你两回!日后可别忘了好好报答我。”

左卿急的脸色煞白,仍咬紧牙关,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我不会丢下你。”

这一句话,在苏衍心里掷地有声。

苏衍有一瞬间的晃神,竟忘了那些死士的刀刃已迫在眉睫,而她的意识已经不受控制,脑海里只不断盘旋一句话:我不会丢下你。耳旁一股疾风,刀刃几乎贴在她脸上,只见得一只手臂挡在刀口下,替她挡去危险。

眼看左卿的手臂将要失去,千钧一发之际,竹林深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那青衣蒙面人破竹而出,身后紧随一列,共有八人,如疾风一般擦过苏衍的马车,朝死士冲去。

一黑一青,一拨持刀,一拨持剑,陡然间,场面换成了蒙面人之间的殊死搏斗。

青衣人只露出一双眼,身上毫无任何身份象征,连使的剑法也是野路子,难以溯源。

彼时,青衣人迅速移动位置,速度之快,肉眼难以捕捉,所能看到的,除了残影,便只剩下纷飞的竹叶。

死士试图冲破围堵,但残影犹如铜墙铁壁,竟出不了半步。

竹叶落地,阵列已成。

青衣人挑剑攻击,所到之处泥土飞扬,仿佛天崩地裂……

而对方仗着人数优势,并未落下风。

苏衍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冲上去帮忙,无奈自己若是一去,便将左卿落单,只能在一旁观察情势。

此时两方正胶着,若是继续以此下去,恐怕天黑都难分伯仲。她又细细观察死士的刀法,发现这些人擅用砍刀,力道虽然强劲,却是难以远攻的兵器,而青衣人用的是剑,与之也无高低利弊大分别,如何能巧妙制敌?苏衍又想起方才的打斗,猜想这伙人既然都是擅用刀器,应该是一处训练的死士,可能连软肋都一样。

想到这点,顿时豁然开朗,立即将这发现告知。青衣人却好似没有收到讯息,未作出相应对策。正当苏衍心中焦灼之时,青衣人迅速变换阵列。

高手对决,招招致命。

苏衍不自觉地握住左卿的手,紧张地冷汗直流:“他们换了阵法,为首的四名青衣人脚法灵活,使的剑术十分狡猾,另四人不断变化位置,看不清……”

“死士抱团对战,青衣人一时难以攻破,所以为首这四人拖延敌人强烈攻势的同时,也在试图击散他们。”左卿认真的观摩青衣人的作战方法:“剩下的青衣人则在助攻,估摸着,应该也正在找机会攻他们下盘。等着看吧,待死士阵法散开,青衣人必会一招击溃。”

果然,又过了几招后,在青衣人的巧妙攻击下,死士的进攻渐渐显露出疲惫。

这,便是机会!

千百根萧竹乱晃,无数竹叶飞落,划过苏衍的脸颊,留下一道狭长的口子。苏衍吃痛,抬头看去,那染了血的竹叶被阵列所带起的剑气吸去,随着雪一样的残刀碎片,和尸体碎片落地而消失。

一切归于平静,谁胜谁负已然明了。

苏衍跳下马车奔过去,他们却又同出现时一样一头钻进了竹林深处,来无影去亦无踪……

青衣人是谁,死士又是谁派来?是不是与若水有关?苏衍心中害怕,她怕这一切最终都与自己有关……

这边正废神苦恼,左卿不知何时已经蹲在那片残肢断臂处。血腥味冲着鼻子钻进五脏六腑,他却不以为然,一门心思地寻找死士的头颅,一一摘去他们的蒙面。

苏衍忍着恶心过去,刚走两步便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

容国的死士!

那些烙印,还有鼻翼的铁环,只有容国那京都‘若水’独有!

看来真的是奔着自己来的,可是,谁会来杀自己?她不由得想到若水那座王府里头的王妃,幼年的记忆犹如翻江倒海而来,她容不下母亲,也容不下自己……

左卿盯着死人脸上的烙印,皱着眉头道:“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他们?”苏衍从回忆里惊醒,听到左卿这番话,心中后怕,“你发现了什么?”

“是奔着我来的,若水城中有人想杀我!”

“杀你?”

“无非两派人,墨斐的对头,或者是……他。”

苏衍听得一头雾水:“又关墨斐什么事?”

左卿抬起头,远远凝视她道:“我是墨斐义子,也是七善书院副掌事。”

“墨斐义子?”

在苏衍的记忆中对墨斐的印象很深,若水权臣,皇帝身边的红人,手上沾了不知多少忠臣的鲜血……他竟然是墨斐的义子!

苏衍仿佛被五雷轰顶,四肢无力。

“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孤身一人,远离若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左卿缓缓起身,单薄的身形立在尸山血海中,像极了刽子手!

苏衍从未像今日这般恐惧,眼前这个人救过自己的命,她自以为已经可以互换真心,成为挚友,没想到到头来骗她最深!

“你是墨斐的义子,你和他一样都是……”

“不一样!”左卿急忙解释:“都城水深,若没有倚靠难以生存,我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

可是墨斐手底下的人,怎会做个慈悲菩萨?苏衍自然不信。

左卿自知再说什么也说服不了她,便扯下一截残尸身上的令牌,扔到苏衍身旁。

“禁卫军统领的令牌。想杀我的正是宫中左将军,墨斐外甥,歌弈剡。他将我视作眼中钉已不是一日两日。”

苏衍看了眼脚边残缺的令牌,确实所属禁卫军,可是,歌弈剡为何要杀自己人?

“歌弈剡处处针对,甚至暗中刺杀,是因为我从未替墨斐杀过一个人,他将贪污所得的黄金珍宝一箱一箱送来我也从未收下,他认为我存有二心,而墨斐却当我亲生一般,所以他嫉妒,痛恨!”

“你明明可以离开,”苏衍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可你却并没有,你和那些人一样,贪图荣华富贵,宁可做一个奸臣的麾下狗!”

左卿微微叹气:“若水,是个修罗地狱,一脚踏进,岂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但我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无奈留在那个位置,我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

左卿突然沉默不语,只是面容痛苦的看着她。

“看来不到时候?”

他轻轻点头。

“我能信你吗?”

“能!”

苏衍嘴角上扬,一脚踢开令牌,转身跳上马车,靠着门边,对他道:“我想我认识你这般久,总不该看错人,你本性应该不坏……但是咱们总归殊途,不是同一种人。回去后,你自行回你的若水,咱们就当没见过。这一趟,我载你最后一程。”

回去的路很长,但对左卿来说,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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