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先是算日子,十五年,来不及,跟着又听三姑娘说“那是因为他爹也是管事”。
他终于说:“我想跟着小少爷!”跟在少爷的身边,当然就不一样了。
朝华笑了,声音虽是不急不徐,但开口就断了阿大的念想:“这不可能。”
“你是容姓族人,保哥儿的身边我只会用世代忠心的家仆。”
阿大无计可施。
朝华此时才道:“听说,你很会读书?”
阿大眼中刚黯淡下去的光彩又亮了起来:“是!先生夸过我许多次……我还能去学堂的时候。”
“既然你很会读书,为何如此短视?舍近而求远呢?”容朝华道,“族中有族学,凡容姓子弟皆可入学读书,每岁前三都会有一笔笔墨银。”
阿大怔怔望住容朝华:“这比当管事要快么?”
“你走不了入府为奴的路,要么当学徒,要么就只有耕读。”朝华想了想,“我不知道你读书上究竟有多聪明多刻苦,但我知道的一个人,四岁时父母双亡,十岁才开始正经读书,十二岁上就中了秀才。”
阿大呆住,他如今也是十岁。
藏身在山坡树林间的沈聿闻言一震,她拿他当例子激励这个孩子。
沈聿本欲要走的,阿大与他妹妹的事触中他心肠,他没料到容朝华会说后来的那些话,更没料到她会用他来激励阿大。
“族中真会给笔墨钱?”
朝华点头:“纵原来有疏忽遗漏的,从今往后也不会了。”
九叔九婶帮了这么大的忙,九叔又是秀才,族中族学交给九叔管,本来就是她和大伯母商量好的。
阿大攥紧了拳头:“我会读书,考举,早些长大,往后……让我妹妹也过九叔婆那样的日子。”
“不错,你考上秀才,自有别的考上秀才的朋友,到时为妹妹作媒是桩易事。”
朝华轻应一声,扬声道:“芸苓,到厨房热些饭菜来。”
芸苓猛得吸了吸鼻子,很快就把饭端了出来,她嘴巴利心肠却软,两只瓷碗里一半是饭一半是肉沫烧豆腐,肉沫搁得多,豆腐放得少。
最顶上还有一段蒸过的腊肉。
女孩许久都没吃过这样热腾腾的饭菜了,一面用勺子扒拉饭,一面还要送到哥哥嘴边让他吃。
轻声问哥哥:“你不走了罢?”
“我不走了。”阿大摸摸妹妹的头,只见妹妹眼泪直往碗里落,这才知道妹妹根本不想他走。
是啊,他去府里也许七八年才能混到说话管用的位置,等到那会儿,妹妹都不知在何处了。
甘棠走到朝华身边:“姑娘方才就知道他们兄妹作戏了?”
“倒也不是作戏。”只是兄妹二人把平日境况说给她而已。
“等会儿给九婶多留几两银子,够阿大学一年的。”往后能不能读出来,就得看他到底资质如何了。
芸苓带两个孩子进屋去吃饭,甘棠去找九婶说这事,屋后溪边又只剩朝华和保哥儿。
林中鸟叫莺啼,四下静无人声,朝华对保哥儿轻叹出声:“保哥儿也要快点儿长大,护住我母亲。”
那句低叹顺着风传入沈聿耳中。
他再受震动,他知道容朝华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她给她自己挑的“弟弟”!她要这个弟弟能护住她娘亲。
母亲有疯症,她又没有兄弟,所以只好选一个为官有权的夫婿……
原本以为容三姑娘生就一双富贵眼,长了一颗名利心。
没想到,容朝华是这样的人。
沈聿望向溪水边正值韶龄的女孩,太阳的碎光自叶间散落,一阵风来,梨花纷落,花瓣落了她满身。
怪不得,古人说梨花是瀛洲玉雨。
保哥儿伸着小手摸摸老虎帽子上的小黄花,学着阿大的样子,紧紧攥住拳头,童声稚语脆生生对朝华说:“姐姐,我长大!”
这句一出,溪边少女笑靥初绽,声如溪光飞溅:“好啊!”
朝华立起身来,伸手牵住保哥儿,走下山坡迈进门去。
直到那抹淡绿影子完全消失在门后,沈聿还盯着溪石边抖落了一地的梨花。
溪水潺潺,白花簇簇,一方溪光却已经照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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