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庞婶也从厨房闻声出来了,看了眼有些狼狈的女儿,对女婿解释道:“这鹅气力倒是不小,先前关在厕所里,脚上绑着绳子,没想到竟被它挣脱了。”

何应辉只道:“妈,下回您还是别带了,一定要带时,也跟菜市场里的一样,杀好了再带过来。”

秋英一听,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责备道:“说什么话呢何应辉,妈大老远的给咱带吃的来,都没嫌麻烦,你倒好,屁大点事闹的跟受了什么大委屈一样。”

何应辉便不接话了,只是进了洗手间哗哗放起水来,一桶又一桶的清洗。

庞婶仍旧回厨房炒菜,只是那心里,却早已满不是滋味了。

何应辉的父母从城东的老房子赶到松坡苑的时候已是六点了,这时庞婶已经把菜都烧好了,正和秋英忙着在客厅摆放碗筷。见俩亲家还提了礼物过来,庞婶赶忙迎上去要接,那何妈却只把礼物塞到了秋英手里,对庞婶笑道:“亲家母,哪有让您接的道理呢,知道的还只说您勤快,要是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我倒成了来走亲戚的了。”

这何妈虽说已有五十来岁年纪,比庞婶还要大上几岁,但与何爸的枯瘦相反,她一袭旗袍白皙富态,珠圆玉润之间倒还颇留有几分风韵。

只说庞婶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也只能陪着笑一起入了座。

这何妈看见一桌的好菜,接连夸赞了几回庞婶的手艺,那何爸见亲家老庞头没来,却微微有些失望起来,因对庞婶说道:“亲家母,我以为这回秋英生日,怎么着也能和亲家好好喝上一回,为此还特意留了好酒等着,一直舍不得喝,”说着把带的一瓶五粮液拎上桌来,接着又笑道:“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扑了空,我说亲家母,是不是女儿女婿招待不周,亲家才一直不肯来呢?”

庞婶笑道:“亲家哪里话,不是不肯来,实在家里有事,得有个人看着,他来了我就不能来,我来了他就不能来,这样好了,等下回应辉生日,我不来,就让他来。”

何妈见状笑道:“莫要听这个酒疯子的,一天到晚脑子里就装着那点酒,还能想点别的?依我说,亲家母,下回你们二老都来,好好在女婿家住上一阵子,享享清福。秋英总说亲家母做的菜好吃,索性就安心多住几日,在这多做些好吃的给她补补,调理调理,您说这也两年多了,也该有消息了。”

何应辉听母亲说到这,略带埋怨的提醒了一声。何妈回道:“怎么了,又没外人,难道这还说不得了?”

何应辉道:“妈,您老提这个有什么用,有了自然就有了,又不是我们不想。”

何妈听到儿子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便转头向庞婶求助,道:“亲家母,您看看,倒像我们做父母的要故意为难他们一样,这结婚两年多了没一点消息,哪个父母不着急呢?今天趁着亲家母也在,一家子人,正好把这个事情好好说一说。”

何爸皱眉道:“这给秋英做生日呢,说这个干嘛?”

何妈瞪眼道:“不说这个说哪个,如今还有哪个事情比得上这个?亲家母,您说个公道话,我说的对不对?”

关于秋英怀孕这事,其实庞婶心里又何尝不着急,因回道:“亲家母说得对,是这个理。”

何妈叹道:“到底是咱们做妈的知道担心子女,不瞒亲家母说,为了这事,现在我这心里没一天安稳的,前阵子好不容易劝着我们应辉去做了体检,谢天谢地,指标倒都是正常的,只是到了秋英这边,却总跟我说工作忙,没时间,忙归忙,体检该做还是要做的。不查出症结到底在哪里,我们一大家子人围着也是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亲家母也好歹劝劝…”

听到这里,庞婶心里才透亮起来,说了这么多,原来这亲家母为的是让自己劝女儿去做体检呢。而且听她言外之意,是认定问题出在了秋英身上了。

庞婶一时语塞,正要说些什么时,沉默了许久的秋英却接起了话头,对婆婆说道:“不是说过放了寒假就去么,怎么又说,搞得像我不愿意去一样,还叫我妈来劝,何必呢?她老人家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原想着让享享清福的,这下倒好,给您这么一说,怕是烦也烦不过来了。”与平常的温文知礼不同,秋英说这话的语气少见的冷淡,看的出来是真有些生气了。

何妈听了这话,说道:“你这孩子,这话我不跟你妈说跟谁说呢,倒怪起我来了?”

庞婶见气氛有些不对,也慌忙打起了圆场:“别多心,亲家母,我们秋英不是那意思。”

那边何应辉和何爸也跟着劝,好不容易才总算消停下来。到了晚上何爸何妈都回去了,庞婶和秋英又忙着收拾一阵,才准备睡觉。只是秋英上了床,翻来覆去许久也没个睡意,于是对老公说声:“我去跟我妈睡。”便穿了双拖鞋出来敲门。

可巧庞婶也没睡着,又见女儿钻进被窝便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股脑的搂住了自己的脖子,不禁笑了起来:“哟哟哟,这么个大姑娘,不跟老公撒娇,倒跟你妈撒起娇来了。”

本以为会听到几句调皮的回答,不想秋英只是把脸靠在妈妈的手臂上,闷声不响。

庞婶感觉到了女儿的不开心,于是轻声问起:“怎么啦,丫头,被婆婆说了几句,受委屈啦?”

秋英道:“不是。”

庞婶又问:“那是为了怀孕的事情?”

黑暗中的秋英将母亲抱的再紧了些,在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才用微带着哭腔的语气道:“妈,我,我有些怕。”

庞婶当然知道女儿在害怕什么。作为一个女人,无才甚至无德似乎都能得到原谅,惟有无子,却是罪孽深重的。世道向来如此。

庞婶轻抚着女儿紧绷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你这傻丫头,看还没看呢,一个人在这里瞎担心什么?”

秋英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止不住的害怕,妈,您说要是真的是我身体出了问题,那该怎么办?”

庞婶看着天花板一时无语,想了一会儿,才柔声说道:“万一真有问题,咱们该看看,该治治,有妈在呢,不怕,哈。”

是啊,该看看,该治治,除了这,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秋英终于把抱着母亲的手松开了些,叹出一口气来,继而又笑道:“您看我,跟婆婆说话时倒是好听,不想让她来烦您,可到了我自己,却比她还要麻烦一百倍一千倍。”

庞婶笑了笑,这会儿翻过身来抱着了女儿,说道:“傻丫头,在妈面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呢。好了,别多想了,早点睡觉吧。”说完打了个哈欠,在黑夜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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