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走了,楚鸾一个人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静静地细数树上的叶子。可每次她数了不到一会儿就会变得烦躁,于是将之前数过的数字全部清零,从头数一遍,这样周而复始,她心里那点郁闷没有因为这样无聊的方式而淡去或者消解,反而愈演愈烈。她的胸腔内像是装着一头可怕的火兽,横冲直撞着,试图从她的假面下逃脱。

林九迈进院子里,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不像知夏那样从小侍奉过楚鸾,甚至在卫离成亲之前,她对楚鸾的印象也不是太深刻,只听石三哥说过,她是主子的心上人。

“王妃。”林九出声打断了楚鸾的无聊行为,“镇北候来了,正在前厅等着见您。”

楚鸾已经许久没听见镇北候三个字了,她以为成亲之后便再不会来往了。

“知道了。”

她还是去了,或许她可以猜到一点楚旭前来的目的,但她心里还是隐隐期盼着,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望一下她,哪怕只是问一句近来无恙也好。

前厅里,楚旭背对着站在那里,他的背影已经不如以前那般宽厚健壮,时不时的还会发出一两声咳嗽,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不少。

“侯爷,王妃来了。”林九提醒道。

楚旭回过头,父女俩相顾无言。

楚鸾遣散屋里的人,待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她才开口询问:“父亲怎么来了?”

面对楚鸾的冷漠,楚旭也似乎并不那么在乎了,他属意让楚鸾先坐下,二人坐下再谈。

父女两人依旧是一个坐主座一个站着,只是和以前在侯府不一样的是,二人的身份对调了而已。

“你前些日子小产,又在宫中静养,我也没机会问你,今日趁着王爷不在,我是来问一问那日你小产的事情的。”

听到楚旭的一番话,楚鸾的心跟着往下沉了沉,她极力忍耐着什么,唇角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楚旭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又失望地收回目光,“我知道你以前受过许多委屈,你心里有怨、有恨,但我始终相信,你本性不坏,即便你行事有失偏颇,可从未做过败德之举,今日你告诉我,你小产一事真的是皇后所为吗?”

楚鸾没有回答。

他接着说,“你老实说,你那日从无忧宫出来,故意找皇后攀谈,是不是为了利用这个孩子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楚旭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又弯腰咳了好一阵,气刚喘匀,又继续指责楚鸾的过错,“昨日在诏狱,我知晓你是去阻止秦鸢的,可你告诉我,花千树和那屋内十几人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楚旭紧盯着楚鸾,后者也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对方,“这件事情宫里许多人都知道,那火是翠儿放的,林家十余人身上的伤口是花千树弄出来的,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楚旭不相信,厉声质问她,“可那扇门分明是被人从外面锁住的!你敢说……这不是你干的吗?”

“我实在没想到,你今日竟会变成这样,你害死那么多人,如今还不知悔改,一味推脱责任,冤枉好人,早知……早知如此,当初……”

“您又后悔了是吗?”楚鸾腾地站起身,抬起头和楚旭对视,眼中的怒意翻涌,“您还是觉得,当初根本不该生下我是吗!”

楚鸾本知道不该这样,这一点也不像她,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她控制不住发脾气,她有太多的怒火没处发泄,就趁着今日一吐为快,“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在责怪我?你总是替那些毫不相关的人讨公道,你替阮茜妍讨公道,替叶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旁亲左戚讨公道,甚至连花千树死了你都要问责于我!他们死了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阮茜妍是无心的,可我有什么办法?是翠儿在众人面前指认的她,给她定罪的是皇上!难道你要我跟所有人说,不是的,不是阮茜妍做的,这一切都是秦鸢和陛下为我设下的圈套吗!”

楚旭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的愤怒转变为震惊,简直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楚鸾自嘲一笑,侧过身,背对着楚旭,轻声道,“父亲啊,您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也没看出来,陛下他……已经在慢慢变成一位真正的君王了呢,阴晴不定,多疑多思,朝中多门阀贵族,可这些人以前大多是跟随过慕容修和慕容煜的,他怎么可能会安心地用他们呢。永安王府是第一个他要铲除的对象,接下来……又会是谁呢?”

慕容瑾一登基,就立了阮茜妍为贵妃,而对一直辅佐他的秦家,只是封了她一个贵妃。这看似对国公府是何其殊荣,但细想一下,国公府这些年并没有明确站位过慕容瑾,甚至在当初楼兰之祸一事上,和慕容瑾结下过梁子,封阮茜妍做皇后,只不过是抬得越高,摔得越重罢了。

“父亲,如果你真的想保住国公府,就不要再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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