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道:“把娘也接走!”

“扑哧……”李玄霸笑道,“好。”

“哎呀,困了,再过去点。”李世民把李玄霸往床里面又推了推,大大咧咧躺成了“大”字,“午安,阿玄。”

李玄霸嘟囔:“我们才刚起床不久……”

虽然这么说,但他也有些困了。

两个孩子脑袋挨着脑袋,在屋内天井吹出的习习凉风中很快入睡。

靠着窗户站着的窦氏不断抹着眼泪。

她知道三郎和二郎之间的心灵感应比外人想象中的还厉害。

三郎不开口也能对二郎“说话”。二郎虽然能听到三郎心里的话,但不能像三郎那样在心里说话。所以两个孩子对话时,常是二郎“自言自语”。

窦氏虽听不见三郎对二郎说的话,但从二郎的回答就能猜到几分。

“二郎和三郎也太早熟了。”李三娘一边给窦氏擦眼泪,一边叹息道。

她本来正关上门来绣明年出嫁需要给婆家的绣活,听到弟弟这里出了事,忙赶来帮衬母亲。

正好和李建成胡闹的人中有她未来的夫婿柴绍,她得警告一下柴绍,别把唐国公府的事拿出去乱说。

李三娘身为女儿,也长在窦氏的膝下。李玄霸又是个乖巧体贴的小孩,常带着李世民找她玩耍,所以李三娘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感情更深一些。

偷听到两人的对话,李三娘心里自然偏向两个弟弟,颇有些不好受。

她不由嘀咕:“李建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孩童斗气?他难道不知道三郎身体弱?探病时带来一群一身酒气的外人,这哪像个探病的模样?”

“三娘,噤声!”窦氏严肃道。

李三娘叹气:“是是是,我出嫁后也得娘家帮衬,也得捧着他这个未来的唐国公。”

她心里很是憋屈。

李三娘从小舞刀弄枪,读书作文,自以为与男儿没区别。

待快出嫁的时候,她才明白女儿家与男子的天壤之别。

对自己很宠溺纵容的娘亲收了自己的刀枪笔墨,让自己突击学绣活、学管家、学……伺候和忍耐。

女儿家在自家无论如何娇贵,嫁了人后就不一样了。

婆家再好,也不会有家中父母亲切。她不是嫁给情投意合的柴绍,而是唐国公的女儿嫁给钜鹿郡公家。其中需要注意的事,太多了。

“我会给你多增添些嫁妆。你比娘有本事,柴绍是个体贴人,他的母亲也和善,你将来肯定过得比娘好。”窦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收起了脸上的软弱,“你出嫁后若……若有余力,在自己过得好的前提下,帮衬一下三郎。”

李三娘笑道:“娘家兄弟才是我的依靠,不用娘你说我也会如此。”

何况娘家兄弟中,三郎对她最好。她被关在院子中绣东西时,三郎常常偷送来兵书和地理志来给她解闷。

虽她这辈子无缘幼时成为大将军的梦想,能看着书多做一会儿梦也不错。

窦氏点点头,道:“不过你过得好才最重要。若你过得不好,你想帮衬三郎,以那孩子的性格,也是不会接受的。”

李三娘捂着嘴:“知道了知道了,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好。我们还进去看看他们吗?”

窦氏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就不打扰他们午睡了。”

“刚起床又睡,两只小猪。”李三娘小声嘲笑,扶着疲惫的娘亲离开,“对了娘,三郎前些时日说想拿间铺子练手。娘说他年纪太小,过些年再给。我看他虽年幼,但算账还是算得明白,何不现在给了,让他多些零用钱,心里也欢畅一些。”

窦氏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对。”

整个唐国公府都是大儿子的,她的体己除了分给女儿的嫁妆,还是多留些给其余几个孩子吧。

窦氏忽地想起了四儿子,心头揪得一下疼。

厌恶、愧疚、逃避、愤怒的心思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眉头不由拧了一下。

“再陪娘去看看四郎。”窦氏低声道。

李三娘表情一下子垮了:“啊,好。”

窦氏轻轻捏了一下女儿扶着她的手,道:“四郎还是个孩子,现在顽劣了些正常,再长大些就好了。”

李三娘:“哦,呵。”

李三娘在心里翻白眼。

长大些就好了?那也得教育啊。就四郎现在被宠溺的模样,将来估计会变本加厉的坏。

祖母明明已经没有精力教养孩子,却不肯将四郎还给娘亲,也不知道四郎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窦氏看出了李三娘所想,道:“错在我,不在四郎和母亲。”

若不是她生孩子时得了癔症,母亲也不会不让她教养四郎。

李三娘:“好啦,娘,你再拖拉,就来不及看四郎了。我看祖母又要唤你去侍疾了。快走!”

她拖着窦氏加快脚步。

“唉,慢点。怎么和二郎一样急躁?”窦氏无奈。

李三娘笑道:“什么叫我和二郎一样?我比二郎年长,是二郎像我。”

窦氏失笑:“行,是二郎像你。”

熟睡中的李二郎:“阿嚏……嗯……呼呼呼……”

李三郎在他身旁蜷缩成一团,熟睡中还本能地伸出手脚,拒绝哥哥把他当纳凉的抱枕。

……

“三郎是个懂事的孩子。”独孤老夫人随后得知了李玄霸将所有责任揽下的经过,慢悠悠道,“家和万事兴。大郎将来要继承唐国公的爵位,是府中的顶梁柱,他应该忍让些。”

张氏是独孤老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之一。她没有嫁人,自梳头发成了婆子,是独孤老夫人最信任的心腹。

张婆一边替独孤老夫人揉着躺久了变得僵硬的腿,一边叹息道:“只是三公子才六岁,如此早熟,实在是令人心疼了些。”

独孤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大郎才刚订婚,也还是个孩子,性格稚嫩了些。待他成婚有了自己的子嗣,就懂得如何体恤幼弟了。”

张婆道:“当然,大公子最是仁善不过,只是做事莽撞了些,没想太多,才让外人冲撞了三公子。”

独孤老夫人道:“没错。那些人也真是,大郎让他们一同来看望幼弟只是客气,他们怎么还真的来了?他们家里人没教过探病的礼仪吗?特别是那个柴绍,我看着就不是个好的!”

独孤老夫人对窦氏选的这个孙女婿十分不喜。独孤老夫人是已故去的皇帝之母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的姐姐。她本是想把孙女嫁给妹妹的孙儿,如今皇帝的次子杨暕,亲上加亲。

杨暕虽现在还未封王,但他和太子同为皇后之子,封王是迟早的事。杨暕发妻早逝,后院无主。三娘凭借自己的身份,杨暕继妻之位稳稳妥妥,将来就是王妃!

再者太子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若太子早逝,杨暕成为太子,三娘就会成为太子妃、皇后!

如此青云路,窦氏偏偏不走,还说动了儿子。

一个郡公算什么?哪有王妃好?

独孤老夫人想着儿子居然会为了窦氏反对自己的决定,心里就很是难受。

张婆知道独孤老夫人讨厌柴绍,便也随口骂了柴绍几句不是,将今日之事都推到柴绍身上,言语间仿佛是柴绍怂恿李建成如此做。

骂了几句后,独孤老夫人心里的气终于顺了。

对李世民和李建成两个孩子,独孤老夫人自然心里是喜欢的。

想着李玄霸这身体,将来很难靠着自己出息,独孤老夫人心疼无比。

在张婆不动声色的敲边鼓下,独孤老夫人做出了和窦氏同样的决定。

“三郎不是想拿个铺子玩玩吗?他喜欢看书,就先给他一个书铺。”独孤老夫人决定道,“大郎将来是个有本事的人,看不上我那点嫁妆。多给三郎一些体己,大郎能理解。”

张婆道:“大公子志向高远,才不会计较这些。”

独孤老夫人笑道:“那自然是。”

张婆见目的达成,心里十分欢喜。

她脑海里闪过三公子笑着对她说,“谢谢张婆绣的衣服”的模样。

张婆身为独孤老夫人的心腹,府中所有小郎小娘都对她很客气恭敬。

但唯独李三郎这句话,进入了她的心底。

独孤老夫人送给孙儿孙女的绣活都是出自她之手,其余人都是谢独孤老夫人,唯独三郎额外感谢了她。

此后她再给三郎送绣活时,就好像不仅仅是老夫人送给孙儿礼物,她仿佛也有了一个孙儿。

即使知道只是错觉,孤单的张婆仍旧对李三郎更加上心。

若不是有张婆帮衬着,李三郎也没有那么容易次次都能假托生病,留窦氏在他身边休息。

……

李玄霸一觉睡醒,自己名下多了两间铺子,一卖胭脂水粉,一卖书本。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这就是阿玄说的,在兄长那里吃了亏,母亲和祖母会私下补偿?挺好,阿玄,你再去招惹兄长一次,我就可以靠你养了。”

“滚!”李玄霸踹李世民。

之前你还说要自己建功立业养我,志气呢!怎么变成我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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