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脑海里回想起那夜的诡异情况,心中有了数。
“其实还有一个你一定想不到。”
“哪个?”
“嘿嘿嘿,正阳城隍。”
朝峰又接着说道:“一般来说各州县城隍供奉的都是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将,可是正阳偏偏不同,城隍造像明显不是人类,想想一只能够兴云布雨的异类,该是什么实力?”
“活着的城隍吗?”
林鸢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还是稳妥起见,放弃正阳。”
朝峰道:“正阳可是难得的太平地界,人人都尊崇县令,家家皆信奉城隍,每年产生的业力岂是那些民生凋敝的不毛之地可以比拟的,甚至一些南方的一些小型州府也不遑多让吧,就这么放过,实在有些可惜,再等一等吧,我感觉有机会。
等罗迦寺的妖穴爆发,就是我们行动之时,不过这之前,还要抽空去城隍庙看看。”
“你怎么知道罗迦寺妖穴会短时间内爆发?”
朝峰反问道:“你不会真觉得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和夏老头交流感情吧?”
林鸢满脸理所当然。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很有可能……”
“谬也!罗迦寺的悬赏你也看了,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招募野武人下去探路的地步,估计整个正阳的羽卫至少损失了一半,甚至是全灭,罗迦寺现在就像个无底的窟窿,等正阳的有生力量都填进去了,就算这次妖变迟迟不爆发,你猜钦天监会不会有所动作。
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疯子虽然疯,但林鸢对他的能力从不质疑。
“夏老头要是知道间接给你透露出那么多东西,估计你那酒再多送一坛也没用。”
朝峰轻笑:“你不要以为全天下只有我是聪明人,这些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个顶个的聪明着呢,还都是人精,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心里都有数。
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他其实在拿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送我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林鸢收回刚才认为对方聪明的想法,鄙夷道:“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的弯弯绕。”
“斩妖除鬼,你杀力最盛,和人打交道这方面,你只能望我项背。”
“没事,我不需要和人打交道,‘大荒’会替我说话。”
“……?”
林鸢道:“难道不是吗,只有在自身力量不够的时候,才会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试想假如我没有修行‘大荒剑经’,你没能找到‘六合阳火’,可能我俩早就已经不晓得死在哪个山沟里了。”
“对、也不对,实力自然是保全自我的基本要素,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既然生为人类,就不可避免地要与人接触,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八拜相交这些都无所谓,不过是我们与这世界接壤时产生的些许涟漪罢了。
只要于我有利,便可来者不拒。况且力量的形式并不唯一,法器、术法、体魄,这些是有形之力,人脉、资源、谋划,这些是无形之力,灾殃、天常,物候,这些是不可变之力,感情、习惯、人心,这些是可变之力,人的一生都在借力,还要去管借的方式吗?”
“论说教我也不如你。”
朝峰会心一笑:“这些都是闲话,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吗,你不该通过假定过去的事情没有发生来否定现在,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去的事情既不存在,又存在,那你林鸢就是学了‘剑经’了,我也依旧掌握着‘阳火’,包括我们所获得的一切,都实实在在的存在,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林鸢嘴里重复这这句话,脑海里若有所思。
朝峰字如吐珠:“你看好自己修行,当然没错,不过你也应该要知晓,其实修行也不过是在向天地借力。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上山,抓只野猪都要布置下许多陷阱,进入武道以来,斩杀妖鬼要借助术法,趋吉避凶要依靠问卜。力量,永远没有足够,这就是所谓的人力有穷时。
武道七境中,开元、合气、通脉、归真、游神、天灾,莫说我们两个还未突破到归真境的小小野武人,就算是成就天灾的大拿,也不敢言自己能在世间无忌横行。
可见无论再高的境界,都必然有所限制,只能不断向外索求。
或许只有到了那传说中的自在仙,才能勉强挣脱束缚。”
说到传说中的武道最高境,绕是以朝峰心气之高,也不免露出向往的神色。
朝峰的“暴论”还在不停输出,可林鸢已经兴致缺缺。
“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是怎么想出这些东西的,我感觉我也不笨啊。”
朝峰大笑,“早和你说过了,多看书,多和人交流,你整天埋头苦练,闭门造车,眼光自然会变得局限。”
“嗯,我试试。”
“不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能将《大荒剑经》这种远古武学练到一定水平和你平时下的苦工不无关系。”
林鸢默认,但他最先想到的其实不是自己废了多少心血,而是为了自己的修行这疯子下了多少功夫。
最开始,那些玄奥的武学词汇他根本一窍不通,是朝峰一字一句地通篇作注,一寸一关地教他气的运转路线。
等他终于有所小成,又是这个人带着他去寻找境界合适的妖怪练手,可以说就是自己的半个师傅。
那个时候,面色惨白的少年朝峰和瘦弱的矮个子林鸢挤在山洞里,面前是他们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小堆篝火。
朝峰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两本被油纸包覆的书递给林鸢。
后者小心翼翼的打开,借着火光才勉强看清。
一本书是灰黑色书皮,封面上有四个弯弯曲曲的字体,林鸢识字,勉强可以辨认,正是:《大荒剑经》。
另一本书封面有烫金的花纹,还被毁去一角,只在扉页上有一排纵向小字:《三元解厄真经》。
拿到两本书的林鸢满眼震惊,朝峰却不以为意。
他压低声音说道:“宗门没了,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你不是一直想当个剑客吗,可惜了,我这里没有剑法,这本就将就用吧,做个剑修也不错了,大差不差。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都要生活在这座山里,你要把这两本书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全背下来,三个月后,就要烧毁,这东西绝对不能带在身上。
然后世间会这两种武学的就只有你一人了。”
眼见林鸢就要流眼泪,朝峰赶忙阻止。
“不要哭,属于我们的路,现在才真正开始。”
林鸢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吭哧道:“谁…谁哭了,我可没哭,就是烟子太呛眼睛……”
这时朝峰又从染血的袖袍里掏出一物,是一块明黄色色泽莹润的巨大鳞片。
“是那条龙身上掉下来的,被我捡到,现在没有保存的条件,上面的气最多三个月就会彻底消泯,不过有它的妖力在,方圆十里内稍微有点灵智的妖鬼应该都不敢来犯,三月后,如果我们还没自保的能力,估计就再也走不出这茫茫大山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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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啥呢,死鸟人,我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一声不满的抱怨将林鸢的思绪带回现实,那个脸色依旧惨白的青年正在跳脚。
“嗯?啊,哦,没事。”
“好不容易夸你一次,结果你就当作耳边风,果然没看错你,没福气。”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真阳街尽头,倒数第三院的院门半掩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一颗老海棠从院墙里伸出半片树冠,稀疏的叶子正招摇阳光,像是欢迎两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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