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的老和尚,在吐出那条黑色小蛇之后,黑色泡沫自下身喷涌而出,以老和尚为中心铺撒开来向着年轻人疯狂涌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破开房顶,木梁崩断之声和瓦当碎裂之声一齐鸣响。

原是两只血红的手掌,压碎了脆弱的木质屋顶,带起一阵浓重腥风从左右斜上方拍下来,这一下要是落到实处,尚处于前后夹击中的布衣青年只怕立刻就要殒命当场。

做完一切的老和尚一下也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向着还在专注调息应付食肠饕的枚姓武人掠去。

躲在角落注视着战局的老粟有心提醒,奈何对方速度极快,眼睛虽然能勉强看见,但提醒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下意识的往自家老二和少年靠,试图将二人护在身后。

其实根本用不着老粟提醒,枚姓武人一直都在分神关注着局势,看到那个抱剑的布衣青年爆发出如此强横的杀伤心中也不免有些吃惊,只是没想到那个半妖会突然杀向自己,肚子里的怪虫还没有完全拔除干净。

来不及躲开就被抱了个结结实实,老和尚双腿盘在其腰上,双臂紧紧箍住对方脖颈,如果是个妙龄女子的话这倒是个及其暧昧的姿势,可惜老和尚带来的只有惊悚和凶厉。

贴上的瞬间,胸腹前那道被斩开的豁口中钻出数十条肉色蠕虫,顺着前方的身体缠绕而上,一个劲儿往皮肤里钻,同时撕裂的巨口就要当着天灵盖咬去,但是脖子却被枚姓武人一把掐住,暂时陷入僵持之中。

原来正面吃下布衣青年一剑的时候,空远就已经明白,自己绝对不会是另外两人的对手,甚至能不能从那个身法迅捷的剑修手下活命都成问题。所以才将其设法拦住,刚才那一下已经手段尽出。

不过只要解决了这个已经中招的武人,借助他的气和躯体,说不定还能寻得一线生机。内外一同受到威胁的枚姓武人,大骂了一句“找死!”。

他本来不想卷进战斗,只想置身事外当个看客,尽快解决体内怪物,尽可能保住雇主,至于他们打生打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人家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囊中之物,暗地里藏着杀招。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坍塌的房顶和再角落里缩着的行商们,感受到僵持之间腹中长虫又要行动,仅剩的能动的半只手掌间不容发之际食指中指并拢掐了个剑诀,往上一抬。

“金斩符箓!给我斩!”

心念波动之间,腰间布袋一团金光冲破袋口来到二人头顶上空,黄色符箓刹那间爆燃,化作一道长三丈宽丈许的金色刀刃虚影,当空斩落。

另一边,身处多重攻击中林鸢没有丝毫慌乱,手中剑就是其最大倚仗,嘴里淡淡吐出几个字——“晦风罡”。

随着体内气的消耗,一圈接一圈的淡青色风刃在林鸢周围凝聚成形,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风刃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在内,正面袭来的泡沫云团几乎瞬间就被吹散,背后游弋的小蛇也失去了角度,只能在外围不断绕圈,头顶拍来的两只巨掌也被阻隔不能寸进,风刃摩擦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交击之声。

终于青色风刃的数量不再增加,它们组成的风幕先是向内一缩,随后以更加猛烈的速度向外膨胀开来,青色光芒大放。

“嘭——”

“轰——”

青色风刃群爆发之声和金色刀芒斩落之声几乎同时想起,纷杂的气浪余波互相纠缠倾轧将整座饭堂内的事物卷入其中,岌岌可危的屋顶更是被整片掀飞,瓦片木屑扬尘一股脑在空中四散开来。

等到尘埃落定,原本温馨的饭堂已经完全损毁,只剩下几面断墙,场内还站着的只剩下林鸢一人,他的情况算是最好,甚至衣襟也没怎么乱。

被金斩符箓结结实实命中的空远被削掉了大半个身躯,腥臭血液不要钱一样流满了一大摊,胸腹间蠕动的虫子也再没什么活力,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要说这空远才是真的点子背到家了,居然一夜之间同时遇见三个难啃的硬骨头。

距离金斩符落点最近的枚姓武人也在斩击的震荡下受了不轻的伤,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使用金斩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之策。

不过是迫于无奈。他挣扎着起身,强忍着咽下喉头的鲜血,没有再去过多观察老和尚的情况,而是原地盘膝坐下,此刻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他凝神内视,知道已经刻不容缓,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狠色,还剩下一角没有燃烧殆尽的符箓被他夹在指尖,催发出剩余的最后一点威能,金色刀光浮在掌间,缓缓向着腹部扎去。

锋锐的刀芒轻而易举就扎穿了他的皮肤,顿时鲜血就溢了出来。只见他另一只手接住鲜血,快速在地上画了串玄异咒文,紧咬的牙缝间挤出几个字眼,“金甲符箓,出!”

又一张浑身包裹着金光的符纸窜出腰间布袋,在符咒上空飞速旋转起来,一尊身穿盆领簪花铠,头戴狻猊马尾兜,手持制式斩马刀的金甲神人从咒文和符箓之间凝聚出实体,护卫在他身前。

枚姓武人在金光照耀之下,手掌中刀芒继续刺入,硬生生在胃部开了个口子,然后闭目集中精力,将手掌深入腹腔之内,在脏器之间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一团扭曲挣扎的蠕虫被强行抓了出来,不难看出这团虫子比行商们吐出来的体积增长了不止一倍,应该是吃掉他许多血肉和气的缘故。

不断挣扎的恶心虫子似乎还想要顺着伤口钻回体内,却被枚姓武人翻手为掌,在地上拍了个稀碎。

做完一切后,他蜡黄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更添上几分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不自觉的颤抖着明显已到了极限。事实上要想解决体内的食肠饕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只是那老和尚生死未知,另外两个武人非敌非友,他实在不敢赌博。

于是只能采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横竖不过是加重些伤势而已,不然战斗中还要时时担忧身体出问题,一心二用畏手畏脚,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墙根处的废墟中老粟几人艰难爬了出来,他们距离金黄色刀影落下出同样很近,此刻脑子还是昏昏沉沉,耳鸣不已,半大的少年已经晕厥过去,被老二抱在怀里。

也幸亏那是道由上而下的斩击,他们直接被震倒,反而躲过了刚才爆发的乱流。如果是身处另身处另一边的战场,只怕就要承受四散的千百青色风罡,那就不是眩晕那么简单了。

恐怕也会和此刻屋墙一样斑驳,刻满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痕。

好不容易缓过一点劲儿了,结果就看到枚先生剖腹的一幕,这下脑子是真的转不过来了。

对于老粟来说,从那白面书生两人进入饭堂开始,前前后后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到他们和空远的对话,交手,妖变,然后莫名其妙就打到了这边。

到现在枚先生就已经丢了大半条命,这一系列变故简直比前半生遭遇的所有事情都要精彩,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升斗小民居然会成为武人除妖现场亲历者,以往他也只是听说过,更多的则是些茶余饭后的无稽之谈。

而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感叹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好在,应该结束了,能保住小命,那应该是幸运的。

他不认为空远能从那么强的一击中活下命来。

一口气还没松完,众人视线不及之处却传来了书生哭爹喊娘的叫声。

“鸟人!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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