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顺风,可能是因为船上的人都很担心和心急,只想尽快把主子们送到长安。

不过才过了四个夜晚,就到了长安码头,八水绕长安,即便已经迁都,长安的繁华依旧不是别的州城可比的。

只是为迎圣驾,水上的船都被清走,沿河两岸飘着皇旗,相隔不远便有一支鼓队,击彭传令,无数宫人侍卫站在岸边垂首而立。

有种大阅军时大将军即将出场的庄重肃穆感。冬素回想一下从幽州离开时,百姓送行的场面。

若是在幽州,这会应该两岸都围满了观礼的百姓吧?哪怕被禁军拦着不让靠近,他们也会等在远一点的地方欢呼。

而长安呢?严肃的可怕,寂静的可怕,百姓和权贵好像是对立的两个阶级一样。

留在长安的权贵对这些老规矩太过重视,怪不得随迁幽州的权贵总会发出,幽州礼乐崩坏的感叹。

面对这样的接驾情景,连大宝小宝的声音都变小了,大宝可是和凌墨萧一起去海军基地看过军演的。

那时的场面都比不上此刻严肃,直到看到皇帝的仪仗,看到码头上的父皇,两人才雀跃起来。

几乎整个长安的权贵、士族和官员都来接驾,冬素赶紧带孩子们去换衣裳,都换上繁琐的宫装,戴上压的脖子直不起来的华丽头饰。

小宝很懂事地道:“母后放心,我和哥哥的宫规学的极好,不会让那些人抓到错处的。”

冬素深觉委屈孩子们了,她对长安没啥好印象,如今怕是也要让孩子们留下这样的印象来。

一下船,凌墨萧就上前扶她,她用余光看到那群权贵,脸色都不好看。

好像皇帝在公众面前,扶一下皇后,是一件多丢脸的事似的。

陈星耀带头向她行礼,又向太子、公主行礼,在场之人忙紧随其后。

凌墨萧的眉头是微皱的,没有一点在路上时的自在神态。

看来一家人都不喜欢回长安,等太皇太后的丧礼一办,以后这长安应该不会再来了。

上了马车之后,一家人的精神才松懈下来,凌墨萧伸手抚摸小宝的头发,他知道小宝最不喜欢梳这种紧紧的,扯的头皮痛的发型。

安慰地道:“进宫见过太祖母之后,你们就去换衣裳。”

要是在平时,大宝早就坐到他身边,小宝也会撒娇地给他揉肩膀,但想到外面那么多双眼睛,恨不得透视进马车里,看看帝后一家在做什么。

孩子们都坐的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听父皇说完,规规矩矩地笑话。

冬素忙问凌墨萧:“太皇太后的身体怎么样?”

凌墨萧微微摇摇头:“就这两天了。”

冬素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快赶路了,她是真不想去见那老太太。

可眼下有这么多人看着,她怎么可能拒见太皇太后?

凌墨萧很体贴地以一家人共享天伦为由,没让别的官员随行,只有一个言官进来。

太皇太后躺在奢华的楠木大床上,脸色不自然地红润,雪白的头发还有光泽,看着确实不像是病重的人。

但她一睁眼,那双眼睛仿佛是木雕的,呼吸间,红润渐变成青白,确实是病入膏肓了。

不,应该说是毒侵肺腑,无力回天。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她看沈冬素的眼神依旧充满鄙夷,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

好像冬素能见太皇太后一面,是她赏赐的无上荣耀一样。

直到冬素带着两个孩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她才招手:“上前来些,让太奶奶看清楚点。”

冬素牵着两个孩子走到床边,太皇太后的眼神没有放在孩子们身上,而是死死地盯着冬素。

眼神中的鄙视变成震惊,接着是茫然和不可置信,甚至是她很没礼貌地问一句:

“你,是那个沈氏农女?”

没等冬素回答,凌墨萧替她道:“皇祖母,朕的皇后一直都是沈氏。”

冬素补充一句:“臣妾确实是农女出身,太皇太后没有记错。”

太皇太后脸上的惊讶依旧没有退去,她茫然地看一眼身边的嬷嬷,还有特地安排近身伺候,好有机会跟皇上见面的贵女。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啊!可如此往这沈氏身边一站,完全被比下去了。

她还记得当初还是凌王的皇上,带那农女王妃回长安城时的情况。整个长安都在看笑话,她也在看笑话。

特别是看到那个虽然脸长的还不错,但一点也不懂规矩,总是闹笑话的沈氏。

而转眼近十年过去,那些笑话沈氏和凌王的人,一半已经身埋黄土,一半是俯首称臣。

如今天下唯一能继续取笑沈氏的人,也就只有她这个太皇太后了。

可现在,她却丝毫笑不出来。

她做过皇后,陈皇后更是威名传天下。

而此刻,看着沈氏,她才惊觉,原来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是这样的!

但她依旧不甘心,想用最后的权力逼沈氏就范:

“你虽为陛下孕育两子一女,可陛下的子嗣还是太单薄了。”

“皇家最重要的是开枝散叶,千古以来,从未听闻哪个帝王的后宫只有一位皇后的。”

她朝那两个贵女伸手,而此刻,那两个贵女完全不敢上前,还一个劲地往后缩。

太皇太后依旧没放弃,指着两人道:“她们伺候我有功,可进后宫伺候皇上。也是你的贤名。”

凌墨萧上前一步:“即伺候皇祖母有功,朕会重赏。”

“朕的后宫,有皇后一人足矣。”

太皇太后死死盯着冬素,冬素嫣然一笑:“臣妾听皇上的。”

这样的贤名,我才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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