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时,赵知更正在回禀这几日京中纵火一案调查结果,听到文氏派人雇佣武馆之人将重物堆砌在桑府侧门之时,文永昌背上冷汗淋漓。
高座之上,皇帝一言不发,直到赵知更将所有调查结果回禀,文永昌直接跪在地上,以额触地,表明文氏与此事绝无关系!但赵知更既然能在朝会之上回禀皇帝,自然是证据确凿。
“文大人。”苏瓷开口,他语气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温和,但文永昌却不知为何听得背脊发凉,“你女儿呢?”
苏瓷这一问,让文永昌心下一滞,顾不得此时还在跪拜,一脸疑惑地看向皇帝。
赵知更继续道,应当是未见到镇北军按预期出现,文书意扮作走商之人出城时被天昭堂的人抓获,如今已经关押。
此前文书意自作聪明找上郑平南,彼时郑平南已经有了营救厉帝的打算,但却碍于上京的监视,不敢轻易动手,于是潜入了韶清宫,正巧遇上了文书意。若非郑平南的人搞定了护卫,文书意哪能那么轻易进入韶清宫内接近厉帝。
文书意原本也因心生怨怼,欲借厉帝之事,广布新帝得位不正,祸害先帝的流言,再请厉帝旧部出面造势。
所以郑平南将计就计拿到了文书意手中厉帝的手谕,借以调动镇北军中厉帝的旧部,他骗文书意镇北军的目的是上京,只需拖延三日,待到镇北军一到,上京便可重立旧主,届时她便是护主有功,许以上位。这才让文书意哄得言子盛那傻子在京中到处纵火,转移了上京的注意力。
而如今皇帝回归,京机营与皇城卫联合执掌上京,文书意此时方才意识到,镇北军根本不会出现在上京。
直至被关押,文书意依旧嚷嚷着文氏有从龙之功,刑部不可对她无礼,最后被衙役掌捆至双颊红肿方才消停。
文永昌哆嗦着身子跪在地上,文书意所做足以让文氏满门皆被斩首,那是叛国的罪。
但皇帝敬重文老太傅,而文家此次显然并不知晓文书意所谋,到底要怎么判,赵知更也在看皇帝的态度。朝会之上,众人沉默,却听殿外传唤,殿前将军、昭宁郡主到。
苏瓷微抬眼眸,却见殿外,阿宁一袭青山踏雪服,与一袭卫月锦服的秋南一同进殿参拜。
“可伤着?”
群臣一愣,相互看了一眼,而后看向高座之上的皇帝,却听殿中女子浅声道:“先帝已经平安送回了韶清宫,未敢有伤。郑平南已被殿前将军亲自斩杀。”
苏瓷问的是阿宁,阿宁答的是厉帝,虽是答非所问,但却和时宜。
“君上,进殿之时正巧听闻文氏烧我宅邸,伤我家人之事,作为苦主,我可否向文家主索赔?”
阿宁看了一眼苏瓷,并未等他回话,而是对文永昌道:“你文氏一脉无甚东西值得我瞻顾,不如就将文渊阁赔给我如何?”
阿宁此话一出,众人默然。文氏三十年铸造一个文渊阁,是文氏根基所在,大渊学府之首,但阿宁一开口便要文氏的文渊阁,未免狮子大开口。但皇帝并未呵斥,众人亦不敢多言。
阿宁知晓,苏瓷对文氏多少是有顾念之意的,大渊学府虽有百花待放的态势,如今仍旧是文氏的文渊阁最大,但文渊已逝,文氏之中无苏瓷全然信任之人,尤其如今还出了文书意这等背主之人,若是文渊阁仍在文氏手中,君心怕是难安。
而阿宁这话,也是给了文永昌乃至文氏一线生机。文永昌心领神会,低首朝皇帝叩拜,高呼,文氏失德,教养出这样的子女,不配再为天下学子之师,文氏愿将文渊阁交予朝廷,文氏从此只有协理之责,无治理之实。
殿中群臣这才看懂阿宁那番行为的含义,不由感叹这昭宁郡主对君心的了解,如此一来,既罚了文氏,又收回了文渊阁,更是留下了文氏众人的性命,一举三得。
但苏瓷却并未因此而显得有多高兴,而是看向阿宁,问道:“桑府众人如何?”
阿宁拱手,道:“无碍。”
桑老夫人与宴清安休息了几日,已然无大碍,烧的最厉害的还是那宅邸,不过那是官家的宅邸,修缮不由他们处理。
不过她也知晓为何苏瓷此时会问起桑府,那日在茶楼的话,他终究是听了进去,苏瓷是怕阿宁责怪他未能守好桑家之人。不过,她的家人她会护好。
阿宁未再多言,而是静静地看着百官之上坐着的苏瓷,九龙正服,着华青冠,却依旧透着骨子里的灼灼如华之感。阿宁仿似能看到,他那皇位的背后,是白家祠堂林立的牌位和数十载不灭的烛火。
江山王权她可轻视,但白氏之恩她不能无视。况且上京这一场火让她看到,大渊这江山历经多年争斗,有太多未知之数,如今唯有苏瓷能坐得定。她亦不愿这大渊百姓落得一个兴亡皆苦的下场。
回上京的路上,阿宁想了许多,看了许多,也念了许多,终究化作大殿之上朗声的一句:“此前的赌约可还算数?”
苏瓷愣了愣,如今局势初定,本不该谈这些,但苏瓷却道:“自然算。”
高位之上,重权在握,他依旧答她那让他放弃一切的赌约算数,阿宁敛了敛眉目。
“文史执笔可在?”
众人不知阿宁究竟要做什么,但殿旁一直在记录皇帝言行的文史执笔弱弱地答了一声“在”。上一次遇上阿宁,还是苏瓷给她那面令牌之时,大渊的执笔不止一人,但今日还是他。想到这里,那执笔摸了摸额头的虚汗。
皇帝并未阻止阿宁,那文史执笔便抬着自己的矮几到了殿前。
“吾……”
苏瓷以为阿宁是要他践行承诺,正要开口,却听阿宁朗声问道:“我此番救回先帝,是否有功?”
苏瓷不知她要做什么,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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