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帝原想派人遣散中正大街之上的人群,但未料,第三日,文老太傅带着二十几位言官与百姓同跪帝宫门前,请皇帝裁决此事,莫要寒了大渊子民之心。天居山上,百官之前,皇帝亲自下的命令,这一番裁决,到底是要裁决谁众人心中有数。
但皇帝的罪己诏岂是那么容易下,厉帝自负,自不肯认这番错,却怪群臣逼迫过甚。
文老太傅德高望重,门下子弟万千,他这一跪,终是将满朝文武跪了出来表态。当日,皇庭之内,原本正是上朝之时,但太和大殿之内却无一人,百官罢朝,前所未有。
厉帝气急攻心,一时晕了过去,他终是未想到,文老太傅是当年敦帝亲自指给他的老师,却为何在此生死存亡之际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但厉帝终是未放弃,他自知此事之中定有氏族之力在背后搅动,因此派人前往姑苏,请求谢氏等大族长辈入京摆平此事,亦如从前氏族为王权摆平那动荡之局一般。
但时移事异,彼时,氏族与王族仍有默契在,王权捍卫氏族的安宁这一点依旧没变,但今日,厉帝亲自打破这默契,姑苏又如何会应他。
信使来报,姑苏回信,只道淮北驻军与庄家军将河域上游变为战场,他们不便过江入京。
厉帝初闻此事,不由皱眉问道:“淮北怎么回事?”
掌事低垂着头,也不敢直言皇帝这几日根本不看奏报,道:“君上,庄将军奏报淮北军营无帝令开拔,因此派遣兵马将其拦在了淮水岸。”
厉帝闻此皱眉,当年这支军队是他从京机营强行调去淮水岸的,为何会出现如此背主之事?
掌事有些犹豫,继续道:“但淮北军营的张督军也来报,说是庄家军先行动作,他们才出手拦截。两军现在各执一词,将淮水上段封得死死的。”
厉帝闻此也是毫无头绪,但此事亦提醒了他,如今事情若再恶化,帝宫必须调遣军力保护。
“京机营还有多少兵马?”
闻此,掌事看了看皇帝,为难地低头报:“君上,京机营的言督军……”
因十六子的关系,如今想要调遣言如潮厉帝的确拉不下这个面子,如今能用的便只有严宽手下那三万皇甲,但严宽此时根本不敢再有动作,生怕被百姓生吞活剥了。
“庄明月呢?”
厉帝现在已然病急乱投医,这初入军营的女娃,哪里调得动那皇甲。
“那便让镇国军来驰援!”
“君上,镇国军镇守边界,若调动必然引发外敌滋扰,不可动啊。”
此时的厉帝骤然发现,自己如今掉入了这孤立无援的境地,一时在皇座之上枯坐半响,没了回应。
“君上,还有太子殿下……”
皇帝身旁的大掌事提醒道,此前太子帮助那十子出逃,这些氏族当是念他的情的,何不将其请出做个和事佬,平了眼前这动乱。更何况,张南巷对太子的态度显然好过他这个皇帝。
此话算是让皇帝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当年先太子便是在文字狱后被厉帝推出来挡事而身死当场,如今他便又起了此番的心思,欲让太子做这个替罪羊。他如今年富力强,未必不能再有子嗣,如今什么都不比他的王位更重要。
次日,上庭监内,掌事手持御令,请见太子,毕竟厉帝尚未废太子之位,因此上庭监并不敢多为难。待皇庭掌事见到苏瓷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素服,单独关押在一件尚可透光的牢房之内,纵使如此,数日不见,此刻也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疲态,见到掌事的到来,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黄掌事今日怎可得空来看我?”
见太子还有心思与自己说笑,黄掌事满脸愁容,“哎哟我的殿下,你可别笑老奴了,君上让我来请您回去。”
“为何?”
苏瓷问得故意,黄掌事自然无法替皇帝说出原谅二字,只道:“殿下,您将功赎罪的机会到了。”
闻此,苏瓷微凝着眉目,唇边的那一抹浅笑却怎么都浸不进眼底,“这样啊。父王给我机会‘赎罪’?”
“是啊,还请您随老奴走一趟。”
苏瓷起身,在黄掌事与上庭监长吏的恭请下离开了那方寸之地。
次日,皇帝传召,道太子即将代替厉帝讲此事前后因果讲述清楚,当夜,厉帝在紫薇殿内,将拟定的说法说与苏瓷。按照厉帝的说法,严宽所行是传召之人的误读,也是严宽治军不严的结果,而厉帝自天居山归来后一直身体不佳,堆积的奏请文书只能请太子出来处理。
言语之间,倒是将皇帝自身之过摘得干干净净。
“但是君上,”苏瓷倒是脾性甚好地听完厉帝这一番胡诌之言,问道:“若是百官不肯复朝又当如何?”
“你亲自去请!”
厉帝撂下这话便大步离开了紫薇殿,留下苏瓷神色淡然地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此时苏瓷只是在素服之外披了一件深灰色的冷调长服,长发亦只用了木簪束起,与整个宫殿的金碧辉煌相比,清冷了不少。他随意地拿起皇帝放在案台之上的奏章,一一翻了翻,而后对一旁候着的掌事道:“我亲自去一趟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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