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九黎赶紧摆了摆手,此时一名黑衣侍卫自丛林中跃出,低声对冼九黎道了两句,复又跳入林中。

冼九黎拱手低身道:“殿下,人已入山。”

“嗯。”

苏瓷浅应了一声,便未再多言,倒是认真地看着深潭中不见动静的竹叶,那是他自己做的浮子,若有鱼咬饵便会被拖动。

阿宁闻得二人对话,不由微微蹙了蹙眉,自苏瓷回到大渊以来,他从未主动让自己参与他的事,今日到底又是为何会将她叫来?

“要我回避么?”

“不用。”

苏瓷的声音清浅,阿宁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神情,更猜不到他的意图,但既然他故意让自己在场,她便不动便是。

良久,另一条山径之上方才走出一人,红棕色的锦袍笼罩周身,待那人将兜帽取下,方才看清脸,正是言家家主,京机处左廷尉言如潮。

苏瓷微微抬起下巴,对来人浅笑道:“言家主这番雅兴,也来此处钓鱼?”

朝堂之外,东宫今日只见了言家之主,并非朝廷命官。

言如潮果不其然从长袍下也拿出了一根鱼竿,其上纹路翻覆,出自京中名家之手。但显然,言如潮并不在行此道,理了半响,还未将线理好。

苏瓷抬眼看了看,方对冼九黎道:“去帮帮言家主。”

冼九黎闻言,方才绕行到深潭的另一侧,接过言如潮手中的钓具,为他打理好,抛下了饵料复才站至一旁。

“让殿下见笑了。”

言如潮笑着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学着苏瓷的模样开始钓鱼。

见东宫对自己的到来并不意外,言如潮心中已经肯定,那封信便是太子遣人送来,

良久,二人均无言语,言如潮笑道:“这潭中当真有鱼?”

说着又起身观望了片刻,却听苏瓷道:“不是已经来了么。”

闻此,言如潮愣了愣,而后大笑开。

苏瓷浅笑着看言如潮笑得几分肆意,待他收声,那一双浓郁的眉目中方浮现冷峻之色,不复片刻前的笑意,道:“殿下,我小儿的情况当真?”

“言小公子病了一月有余,北境大夫无能,如今君上已经派了御医过去。”

苏瓷这话倒说得中正。

“我儿早产,自小体弱,依殿下看,能否接他回来休养好了再去?”

苏瓷看着言如潮微蹙的眉眼,微微摇了摇头,“上清宫已经凑请此事,但君上未许。”

言如潮眼中迸发出一抹狠厉之色,而后又淹没了下去。良久,言如潮方开口道:“殿下可有法子救我儿归来,若能救下小儿,我言氏愿听殿下调遣。”

“是有一个法子。”

闻苏瓷开口,言如潮眼中多了几分期许。

“君上将于天居山祭天,镇北的巡防军会调遣军力去护驾,彼时上清宫守卫得不到应援,这是能将人带走唯一的机会。”

天居山位于西北境,而上清宫在北境偏东,上清宫外镇守的镇北军人数不多,凭着言家等手中的族兵便足以将人带走。

闻此,言如潮有些犹豫,若是言家对镇北军动手,那便是灭族之罪。

“上清宫位于琼山之上,背靠十万山林,只要将上清宫之事伪装成山匪屠戮即可。”

“可若是君上查出来……”

知言如潮所想,苏瓷缓声道:“你们十六家自祖上便有协军之责,如今军部一半由你们掌控,若是十六家同行,君上最后即便查出真相,定然会顾念三分,毕竟法不责众。只是如何说服其它氏族与你言氏同行,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原本借山匪之名,也不过是为了保住皇家与氏族之间那点仅存的颜面。

再者,若上清宫遭劫之事传回上京,皇帝想要如法炮制,再让氏族上交质子,便再无理由了。只不过这十六个质子,从此便只能送走他地,再不能用本家姓名。但这也好过横死于北境的好。

“届时我会在北境为你们留一条通向关外的路,但能不能将人救出,就得看你们了。”

言如潮细细思虑着苏瓷的话,而后躬身,良久未起,道:“多谢殿下指点。”

言毕,言如潮重新将锦袍的兜帽戴上,此时他方才看到苏瓷身旁有一方女子的衣裙,未来得及看清身后之人,便见冼九黎上前,做出了引路的姿势,言如潮转身从来时的路离开了。

苏瓷身后的阿宁静静地听完二人的对话,她微微扬了扬头,看向盛树华盖,浅声问道:“法不责众,但若是皇帝是个昏君呢?”

闻此,苏瓷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却不答她这话。

“这十六个氏族皆是大家,家主一脉不止一个嫡子,他们会为了这个冒险么?”

苏瓷看着幽深的潭水,缓声道:“言家会选择体弱的幼子送去北境,原本就没想过他能活着回来,今日不过是用这个理由让我相信言家此后当真就为东宫所用罢了。”

如今大渊朝局未明,众人都在等一个信号。如今苏瓷给出了这个信号,那么就是众人选择的时候了。如今东宫看似势弱,若此时投靠,未来东宫登位,微末之时的相助便能让言家成为真正的权臣世家。

换言之,上清宫劫人,既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他们向东宫递去的投名状。

阿宁闻此,不由几分叹息,道:“好狠的心。”

“上京城里的人心都是冷的。”苏瓷的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如凿在石。

阿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在笑什么?”

“只是觉得你还是那么会骗人,让人误以为你处于劣势,容易把控。他们没想到自己的猎物从一开始就是等着狩猎他们的猎手。”

闻此,苏瓷跟着一起浅笑了起来。

如今是言氏,从前,是文氏。

此刻阿宁只觉坐得太久有些冷了,复起身站了起来,冼九黎刚回来便见她一把将东宫置于石缝中的钓竿拔了起来,根本来不及阻止。

“果然。”

阿宁提起那鱼竿,便看到那钓钩之上一无鱼饵,二无勾型。她又看了看那深潭,根本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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