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商会,桑子城看着议事阁的决议,一时有些出神。三日前,桑子城将恒盛的贸易计划以及如今搭成的商贸线路递交给了议事阁,等待决议。却不曾想,等来的却是调令,议事阁经过商议,决定让越氏之人接手恒盛的事务,并让桑子城整理好相关材料,三日内完成交接。
卸磨杀驴这种事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安城商会这般急切的做法,不过是认为如今恒盛初成,又有明锦院辅助,相较之下,桑子城便再无利用价值,这最后胜利的果实自然要自己拿下。
议事阁的决议被紧握在桑子城的手中,良久后才松了手。至少如今还有阿宁的人在,他此时撒手,也正好避嫌。这是如今唯一能安慰桑子城的理由。
议事阁自知此事有愧于桑子城,专门将其叫去,做了一番安抚。不过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上京城,阿宁得知此事时已经是几日之后,恒盛的调动明锦院的人第一时间给她送去了信件。
庭院之内,阿宁手持着还算温热的茶盏,转了转,而后让阿喜准备好车马,直往玉璋宫而去。上次庄皇后着宫中嬷嬷教导之时便给了阿宁玉璋宫的令牌,许她可随意出入。
此时正值午后,玉璋宫的大宫女告知阿宁,皇后此时正在午休,请她稍候,便将她安排到了玉璋宫侧殿之内候着。
一辆大马从行道飞驰而过,直冲宣武门,被宫卫拦了下来。那人跳下马,拿出令牌和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宫人见此,立刻在马头拴上黄绸,为其让道。那人翻身上马,一路朝宣政殿飞奔而去。
马踏之声在偌大的帝宫之内尤为明显,阿宁远远听到此声便走出了侧殿,见殿内的宫女们也在讨论。
帝宫禁止骑行,能有此动响,唯有紧急要务须皇帝决断。
策马之人凭着那黄绸一路无人阻拦,至宣政殿前方才被内卫阻拦下马。此时皇帝正与朝臣在殿内商议政事,众人纷纷停了下来,见殿门之外,一人手持白羽信件,入内跪拜。
“禀君上,塔山渠坍塌,如今已有数百户受难……”
厉帝急问,“渠吏官呢?”
那人不敢耽误,继续道:“渠吏官郑氏救难时被大水冲走,至今寻不得尸身。”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塔山渠是敦帝时着手建立,多年维护,未出一次意外,秋冬亦非淮东的雨水季,却在此时出现坍塌。
众臣低首,相互看了看,若未记错,那郑氏的兄长正是镇北军副将郑平南,而郑氏是当年厉帝上位之后用于监督姑苏的一步棋。
塔山渠临近姑苏,而姑苏自古便是氏族深盘之地……
是威慑,还是意外……
众人不敢妄加揣测,见厉帝于高座之上深思其中,几人相继出面建议灾民的安置和河道的修复,却无一人敢将此事与那十六家嫡子远赴北境之事联系在一起。
“给我查,彻查!”
厉帝满面通红,却是气急,略有攻心之相。宫侍立刻上前安抚,却被厉帝用砚台在头上砸出了一个口子,那人当即跪拜在地,也不敢处理鲜血直流的伤口。
待消息传到玉璋宫时,皇后刚好午休起身,先是听闻阿宁候着了,便让人传了来。待阿宁到时,正好宣政殿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庄皇后坐于梳妆台前,她妆发未齐便这般接见了阿宁,显然未将其当作外人。
皇后细细听闻宫人来报,微微蹙起了眉,姑苏氏族多无直接的官衔,但其势力与声望却不可小觑,那里可谓是大渊氏族的发源之地,当年的白氏便是在姑苏,虽远帝都,但其一举一动仍可牵动天下氏族。
近些年,王权与氏族在大渊朝政之上的较量从未停歇,但双方都默认,事及朝政,但如今皇帝却对氏族子嗣动手,却是触及其底线了。
大渊氏族之所以能延续多年,只因对他们而言,家族高于王权,而子嗣对于氏族的延续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性。皇帝将这十六家的子嗣拘去北境,便是过线了。
“此事你怎么看?”
阿宁见皇后忽然问自己,以双手抵额拜了拜,而后道:“救灾抚民,抢修渠道。”
庄皇后见阿宁不提彻查一事,复问道:“还有呢?”
阿宁敛了敛眉目,道:“可彻查,但要不要彻办还得看君上。”
庄皇后似乎对于阿宁的回答颇为满意,她遣下了殿中的宫人,将台上的凤木梳递给了阿宁,阿宁上前接过,学着宫人的模样为她梳发。
“你今日为何而来?”
阿宁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道:“我想请娘娘帮我将商行司的主司戴傅恒约出来。”
“我以为你并不想让你的父亲这么快为官。”
此前庄皇后曾提过,若是阿宁拿到太祠的名额,便许她将原本属于桑子城的位子还给他,但那时阿宁并未直言接受。
阿宁知道恒盛的事瞒不过庄皇后,便直言道:“如今明锦院与安城商会合作,父亲毕竟身份特殊,还需得避嫌。”
“难道不是因为安城商会的内斗?”
桑子城被人夺权的事庄皇后知道的时间不比阿宁晚。
阿宁浅笑道:“若无此事,我也打算让父亲离开商会。”
自她决定让明锦院插手商道之事时便已经有了这个决定。但是主动退出,与被人踢出局,当然不是一回事。
闻此,庄皇后道:“我会与哥哥打声招呼,此后你若有需要可直接向他求助。也省得往帝宫跑。”
帝宫规矩毕竟多,今日若是换作急事,怕是就耽误了。
阿宁伏了伏身子,拜谢。
“越氏等人如此行事,若是就这么忍了,你父亲往后怕是也会被人看低一等。”
无论是氏族还是朝堂,多是拜高踩低之人,这般被赶了出来,怕是不太光彩。
阿宁声音谦和,问道:“娘娘,在您看来恒盛是什么?”
“朝廷大兴商道的产物。”
阿宁笑了笑,“是,也不是。”
“怎么说?”
阿宁细细地为庄皇后梳理着长发,如讲述着一个寻常的故事般,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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