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璋宫内灯火通明,妇人依旧华服未褪,在殿内踱步不止。今日午时,刑部上呈证据与供词,下午厉帝便将庄氏家主唤来了帝宫,至今未将人放走。期间她两次去探询,皆被皇帝身边的侍卫阻拦,不得入内。此时的庄皇后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闻此,庄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而后迎了上去。苏瓷并未着太子玄服,而是普通的明月辉夜服,只因他今日前来并非以太子身份前来,而是以儿子的身份来看看嫡母。

苏瓷见礼未完庄皇后便上前将人搀扶了起来,问道:“这些日你可还好?”

东宫适才刚解封太子便来问候,可见有心。

苏瓷浅淡地点了点头,又看向玉璋宫内这夏日里还点满了烛火,道:“母后该休息了。”

庄皇后闻此苦笑,道:“君上如今尚未放你舅父离去,此番庄氏被牵扯进这弥天大案中,我如何能安寝。”

太子并非皇后亲生,这一句舅父严格来讲是搭不上关系的,但她知道此时谁能作盟友,因此刻意这般称呼。

苏瓷闻之不动声色,将人请至案几坐下,而后又吩咐人为庄皇后去煮安神的汤水。苏瓷的这双眉目与那个女人太像,那是一个让庄皇后都无法讨厌的人,虽只遥遥见过一面,但那份遗世独立的美让她始终难忘。在灯火摇曳中,太子的这双眉目让人不由安心。

“太子,我有正事与你谈。”

闻此,苏瓷浅笑道:“母后但说无妨。”

“今日之事,在你看来,庄氏脱罪可有希望?”

此话便过于直白了,作为太子,苏瓷理应是与皇帝同一阵线的,但此时皇后问太子,那便是在问与自己同一阵线之人。苏瓷如何不懂皇后此时的有意拉拢。

“庄大将军手握重兵,庄氏又何须再养私兵,这话讲不通。”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但皇帝却还是将庄氏家主给拘在了宫中,显然是皇帝心中想动庄氏已久。

“但是君上今日留下庄家主也并非是毫无凭据。”

苏瓷从袖中拿出一份信函递与庄皇后,皇后打开后发现其上是庄氏之人与庞氏、陈氏等世家的通信,其上刻意捏造大渊动荡之事,怂恿各家豢养私兵,观其落款正是庄皇后的外侄,而这份证据苏瓷并未给厉帝。

其实庄氏之人会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大渊太平太久了,武将无用武之地,难免心中生了危机感,只是没想到的是这蠢物自许聪慧,干下这般糊涂事。至于庄大将军是否知情便是另话了。

烛光之下,庄皇后看着那纸张上的内容几分恍惚,她猛地抬眼看向面前的太子,却第一次看懂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中从未有半点暖意,虽然他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苏瓷看懂庄皇后眼中的冰冷,低敛了眉目,浅笑道:“母后,今日这东西到了你手里,是否交予他人全凭你来定。”

是赌数十年的帝王之情,还是赌这大渊未来之主递来的橄榄枝。庄皇后几乎是瞬间便有了决定。

“你要什么?”

那人一双墨瞳中印着灯火的摇曳,美不胜收,他声音浅淡,如远古神话中的伽陵频伽之声,“我要庄氏。”

“好。”庄皇后看着眼前这名青年,他说出此话时眼中却毫无欲望,仿佛在说着街边的糖葫芦一般,皇后并未犹豫,“若庄氏能平安度过此劫,庄氏便是东宫的盟友。”

苏瓷闻此,依旧端持着浅笑,并无多大的惊喜,道:“那母后便好好休息吧。”

言毕,苏瓷起身离开,正欲离开却听皇后问道,“你对大渊的帝位并不感兴趣。”

苏瓷浅浅看了皇后一眼,浅笑道:“大渊之主便是整个承德大陆最风光的身份,我自然感兴趣。”言毕便抬步离开了玉璋宫。

庄皇后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眉,此人眼中分明没有对权势的渴望,但他回宫至今却一步步坐稳了东宫之位,无论是朝臣还是氏族,对他都十分满意,可以说他是大渊目前为止最完美的继承人。这样一个人当真是一名市井妇人教养出来的?如若不是……

庄皇后止住了自己荒唐的念头,苏瓷的身世厉帝派人多方查证,并无问题。一个年轻的继承人,若要让他永远与庄氏为伍,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但皇帝忌惮庄氏,庄氏之女难入东宫,念及此,庄皇后不由垂了垂眉目,人选着实难定。

因朝廷排查氏族名下门客,云氏这几日也是一番焦头烂额,虽没有参与境外人口贩卖之事,但由于早年云氏从前那一脉的家主认下了不少浪客,这些人中有些人的身份难明,这几日云氏也是一番鸡飞狗跳。待云氏主母回过神来才想起,桑府来的姐弟已经到了几日了,这才匆匆召见。

云氏老家主身体康泰,与桑老夫人自小感情颇深,因此对于桑府来的这对兄妹十分亲厚,但由于老人家如今在东境云游,并未在京,因此刻意修书,令云氏主母康氏多加照拂。康氏虽并未见过阿宁姐弟,但在得到老家主书信时便已经吩咐人将一切准备妥当,并未有怠慢之意,因此阿宁得知云府上下并不得闲时,便也没有多加打扰,而是去烟城的集市转了转。至于桑佑,自到了上京便被文渊阁召了去,甚是繁忙。

待阿宁回来时,康氏已经等了她许久了。

嬷嬷将人领去侧院的亭子,远远便见到一妇人与一少女在庭内有说有笑,一旁的侍女为其掌扇,倒在烈日中多了几分怡然自得。

“夫人,表姑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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