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三娘自从安置了李张氏,原想下手调查李老汉的案件,还李老汉一个公道,可母亲传信来说,家中的行商嬷嬷病了,有一批货要紧着运往楚州,要她回去押运才成,没有办法,嚣三娘只得放下这档子闲事,回去押运绸缎往楚州去了一趟。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羊可营他们搞开殿仪式。嚣三娘在纸鸢上遥遥望去,石楼山腰,骊宫高耸,碧瓦飞甍,幢幡林立,金缕彩绣,昭乐袅袅演天府,琼音悠悠唱玄旨,降真香爇旃檀薪,薰陆芬萦龙涎春。不由暗想:“没想到,我一去经月,石楼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如此,李张氏的日子想必是有所保障了。”不觉为自己办了这样一件好事,感到自豪,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看到李张氏了。
如今信众众多,嚣三娘想趁机现一下身,增一增李张氏的地位。于是让纸鸢停在天生殿上空,等着道姑们唱赞唱礼结束,选了一朵浸香的离垢花,抛了下去。
离垢花离手便散,炸成一片花雨纷纷落下,这可把众人惊的不轻,仰面往上看去,只见祥云之中一只大鸟样的影子,缓缓降下。
之前嚣三娘在石楼村显过一次圣,石楼村的村民还捡到过她丢的离垢花,因此他们是认得的,于是大喊:“快,快,快跪下,奉山娘娘显圣了。”
人们才恍然大悟,纷纷跪倒叩拜。
嚣三娘将纸鸢止在半空,此时正午阳光照下,加上道场中大量焚烧香料,让周围的空气形成了气溶胶状态,让阳光散射,发生了丁达尔效应,在嚣三娘周围形成殊胜的“圣光”,比嚣三娘第一次显圣还叫人狂热。信众中有人为此感动得涕泪直流,甚至有人还因此晕厥过去。
那为首主持的道长乙瑛更是激动的腿不停地抖动。这场法事做完,她的声望将直线上升,打醮降真大家都在做,但只不过是在意念中做,走个仪式,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神仙招来的,历史上都没有几个。今天她把奉山娘娘请下来了,那她的功力就成教主级别的了,不要说紫袍,就是换身金袍穿穿,也不是不可以的。
因此她镇定心神,稳住自己,指挥道乐重新演奏,将刚才唱过的赞重新再唱一遍。
嚣三娘为了稳住众人,少不得接受这些繁文缛节。
下面的信众,磕头的磕头,许愿的许愿,擎香的擎香,大家都各怀心事,期望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跟娘娘诉说一番,好快快实现。
嚣三娘凝神查看,这么多人里,怎么不见李张氏?不对啊,这么重大的场合,李张氏是自己钦点的司宫使,她怎么不来主持?下面那个道姑是谁?自己怎么不认识?想到这里,嚣三娘有点不耐烦了,还未等乙瑛唱完赞颂,便凝音入密,发声问道:“司宫使李张氏何在?为何不来拜见本座?”
嚣三娘的声音不大,却声声入耳,每人听到的都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全方位立体声,这种音响效果,是自然条件下很难听到的,众人从来没有听到如此仙梵天籁,不觉心神震动,深摄圣威。
可这慈音法旨在羊可营等人的耳朵里,不啻为索命凶咒。他忙向乙瑛使眼色,叫她先应付着娘娘,自己好赶快去追回李张氏。
乙瑛能混成高功,并非真有修行的功果,却靠得深谙人心,灵活机变,马上领悟到了羊可营的意思,对着云端深施一礼道:“启禀娘娘,司宫奶奶近来身体抱恙,住在左近的桃庵草庐修养呢。娘娘要见,小道这就遣人去请。”
嚣三娘在纸鸢上微微颔首。
羊可营望了一眼差役头,差役头也被吓傻了,并没有阻止羊可营。
羊可营于是马上带人往桃庵草庐方向奔去,得赶快把李张氏寻回来。
嚣三娘见羊可营去请李张氏,也没有疑心,只觉得一直这样显露圣容,颇为不敬,一直驾驭纸鸢,也令人神疲,便合了举托的云彩,暂隐了身形,藏身于树木之间,跟踪羊可营一起去桃庵草庐看望李张氏。
羊可营到达桃庵的时候,两个差役正在已经押着李张氏沿着小路下去了。羊可营急的直跺脚,撩着袍子就追过来,幸亏是李张氏生病,不能疾行,羊可营左转右拐,连滚带爬追了道弯,便看见两个差役正在用荆条抽打李张氏。哎吆,这可怎么使得,万一叫娘娘见了李张氏身上有伤,这可说不清了。人世间的上级,甚至皇帝,都能揆度心思,寻求通融之路,这神仙的心思可没有地方猜去。万一得罪了神仙,逃到天边去,也躲不过他们的惩戒。
羊可营大喊:“二位差爷,二位差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小可有事相告。”
两个差役开始难为李张氏纯属发泄心中的不满,押送一个老太太这种费鞋又没有油水的活凭什么给我们,于是对李张氏没有一句好话,后来李张氏走路不利索,他们更加不耐烦,开始动手了。这两个人性子恶,抽着抽着,竟抽上瘾来了,觉得打老太太也挺好玩,于是两个人开始轮流抽打李张氏。李张氏越是求饶,两个人越是来劲,专往李张氏脸上,手上这些露着的地方抽。每抽一下,必期出来红印,才会高兴,若是抽空了,还要再抽一次,才肯让给另外一个人抽。
他们两个的小游戏被羊可营打断了,颇为不快,却也停了手,问道:“你老小子又有什么事?妈的。”
羊可营扎煞双手,上前央及,“差爷,差爷,见谅,这老妇人可打不得,可打不得。”
另一个差役被他气笑了:“一个女囚,怎么打不得?怎么打不得?进了府衙大牢,想要这么轻省的惩罚还捞不着呢?打板子,上夹棍、套拶子,哪一样不比这荆条厉害。”他一边说笑,又朝李张氏抽了两荆条。李张氏心里发冷,打着哆嗦,无力反抗,扑倒在地,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护住头脸。
羊可营紧走两步护在李张氏身前,拼命给两个差役使眼色,口里说:“可不敢打,可不敢打,李奶奶是奉山娘娘亲封的司宫使,如今娘娘在殿前显圣,点名要李奶奶前去说话。要是叫娘娘见了这些伤口,你我都担待不起的。”
两个差役虽然嚣张,但都是当地人,打小也听闻奉山娘娘种种灵验,不免有几分敬畏。虽说现在干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但真显了圣,他们绝对不想吃眼前亏,于是便停下了手,将黄荆条悄悄地丢进路边的草丛里,听凭羊可营安抚李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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