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谁,能不恨呢。

鹿忧凤眸微抬,看着宗祠里那些牌位,看着那些所谓的鹿府荣耀,冷冷地笑了:“你告诉她,我答应了。”

在她答应的那瞬,身体里的异样散去,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或许是她在哭吧……

鹿忧伸手拂去。

77消失在空中,周遭的一切不再静止,浓郁的沉香顿时袭来,鹿忧闻着,厌恶地皱了皱眉。

正在这时,一双手搀扶上她,耳畔随即传来妇人哽咽的声音:“宝儿,你怎么起来了,身体还受着伤呢,快些坐下好好休息。”

“是为娘没用,没有护好你,宝儿,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如今事已至此,也无力挽回,切莫再顶撞你的父亲,你听为娘的,向你父亲认个错,这件事情便过去了。”

她的脸上布满着绝望与失望,良久,苦笑着责怪自己:“是母亲的错,都是母亲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鹿忧看着她,妇人的眼睛早已红肿,里面藏满了心疼之意。

她或许,看着自己女儿被打成这样,心里受的伤也并不少。

而原主的母亲,也是个可怜的人。

书香世家的小姐,少时被鹿青山哄骗,一意孤行地嫁与他,原以为自己嫁了个如意郎君,可实际上,鹿青山从一开始,便只想借助原主母亲背后的势力。再到后来,原主母亲家的势力没落,他便装也不装了,对着这个结发妻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鹿忧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没事,母亲,您别哭了。”

鹿母看着她这般冷静的模样,怜惜地抚摸着女儿憔悴的脸,轻声道:“宝儿,我知道你心里如今很难过,若你想哭,便哭出来,你别这样……你这样,母亲很担心。”

“我知道你对延家长公子的心意,可你的父亲,他……”说到这,鹿母气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她颤声道,语气无比坚定:“好孩子,若你不想嫁去永安侯府,母亲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帮你。”

如今永安侯府长公子已死,可侯爷却还是要为了一己私利,毁掉自己女儿的幸福,若定要如此,也别怪她鱼死网破。

鹿母喃声道:“你放心,母亲一定会帮你……”

鹿忧见她情绪不稳,反握住了她的手,淡声道:“母亲,我已经想通了,我会按照父亲的意思,嫁去永安侯府的。”

“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同父亲去说……”鹿忧说着,言辞停顿片刻,随后眼底含着冷笑,她一字一顿,接着道:“就说,我知错了。”

鹿母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自己女儿冷漠的眉眼,心底隐隐生出怪异之感。

可很快,那种感觉被她压了下去。

“你当真,想通了?”

鹿忧回道:“当然,我从不会忤逆父亲意思,昨日之事,确实是我鬼迷心窍了。”

她看了眼那些牌位,转头对鹿母道:“母亲,劳烦你为我取三根香来。”

鹿母见自己的女儿死里逃生,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反常,连忙取了香过来。

鹿忧伸手接过后,亦步亦趋地走至那些牌位前。

火星映在她的瞳孔里,渐渐氤氲出清冷的雾气。

待到那三支香点燃,鹿忧看着,唇边缓缓露出了轻嘲。

思虑半晌后,便毫不犹豫地直接将香吹灭了。

香火不可用嘴直接吹灭,这种大不敬的行为,令搀扶着她的鹿母浑身一震,眼神连忙看向四周,见没外人在才忍不住舒了口气。

这种欺宗灭祖的行为,她心中叹了口气:“宝儿,你……”

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鹿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一向最重礼仪,如今这般行为,那口气,必是消不去了。

可,那又如何呢?

鹿母看着那些祖先牌位,心里竟隐秘生出些许快意。

恭顺侯府这个牢笼,困死了她们。

走到如今这一步,要怪,也只能怪他们鹿家出了个好后代。

鹿青山那般野心勃勃的人,不甘趋于人下。

他忘了,恭顺侯府能得今时今日之地位,他的那些祖宗能在祠堂里享受这些香火,都是因为什么。

这一切,皆仰仗延家扶持。

是他忘了来时的路。

这天下人人皆知,延家是何等的世族大家,又岂是鹿家能撼动的,如今鹿青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自取灭亡,蚍蜉撼树,终会被自己的野心所反噬。

他想依靠同延家互结姻亲,笼络权力,这并没有错,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去动延家长公子。

宝儿唯一的奢求,也被他摧毁了。

鹿母瞧着自己女儿慢条斯理的动作,在她伸手欲将香插入香鼎时,她伸手制止了。

鹿忧讶异地看向她。

鹿母朝她温柔地笑了笑,道:“这种事情,母亲来吧。”

说完,她夺过鹿忧手中被吹灭的香,将其稳稳地插入鼎中。

若是多有不敬,那些报应便落在她身上,她不在乎。

鹿忧看着,回神过后,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面前的妇人。

“母亲。”

……

祠堂外狂风大作,黑云压城。

不久,又下起了暴雨。

王朝都城的大门骤然全开,一列列铁骑朝城外疾驰奔去,雨水飞溅同暴雨纠缠,数不清的马蹄声自王都四处而起,犹如雷鸣在耳。

百姓们何时见过此等严肃的场面,家家户户皆是大门紧闭,只敢透过门缝,从暗中窥探一二。

有小儿看见,好奇出声:“父亲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好多人啊。”

声音刚落,夫妇二人连忙惊恐地捂住孩子的嘴。

那骑兵举着的黑金色旗帜,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尊贵与权利,这天下,唯有永安侯府,才行黑金旗。

百姓皆知:黑金旗出,必逢大乱。

“王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天幕间已不见一只飞禽走兽,一道身骑白马的信兵,从城门口逆行而来。

原本被骑兵占得密密麻麻的大道,居然井然有序的纷纷停下来避让,为那骑兵硬生生让开了一条道。

城中死寂,骑兵的铠甲被雨水冲刷着,声音极沉极重。

他直奔而去的方向,便是永安侯府。

侯府门前,无数府兵围绕,他们的面容被雨水浸染,黑甲倒映的寒光映出他们坚毅嗜杀的神情,如同狰狞的猛兽,只需一声令下,便能如头顶的乌云般,瞬间遮蔽整座王城。

信兵骑着马狂奔而来,在到达巍峨的府门前时,陡然勒紧缰绳,白马前蹄高扬,一声长鸣划过上空,那声音在周围久久回荡。

信兵翻身下马,跪于雨中,高声道:“二公子,长公子的尸体,找到了……”

天地间的动静瞬间消匿。

雨声呼啸的声音,化作长针,扎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信兵,惊讶有之,惶恐有之,不可置信有之。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淡的低咳声响起,在这雨幕中,如冰凉的玉石相撞,显得格外突出。

众府兵纷纷朝着声音的方向下跪,铠甲碰撞的声音响了一阵,到后面,居然被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给盖住了。

府兵们的视线虽然被雨水所糊,但依旧能看清那道执伞而来的身影。

男子缓步走下门前的台阶,淡如云烟的华贵雪衣被雨水溅染,他不紧不慢的出现,像是要为这死气沉沉的雨幕注入生机,可他走过之处,沿伞而落的雨滴却更显急促冰凉,冷得像是要结霜了般。

倏忽,一道细微的玉佩叮铃声,随着他缓步而来。

众人只敢虚虚抬首,瞥见男子腰间坠着的组玉佩,正面复杂繁琐的花纹渐渐显现,白玉无瑕,长而不乱。

漂亮的,尊贵的令人难以企及,如同它的主人般。

所到之地,雨水皆避。

众人默默地将姿态伏得更低。

待到那股威严靠近,信兵只觉一道极其浅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周围落下的雨化作了雪,等待他反应过来时,入骨的冷凉袭上心头,他浑身僵硬着,身躯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须臾,他惶恐地抬首,对上那双浅色的瞳孔。

那里面沉淀着积年累月的雾,令人难以捉摸主人的心思。再看深些,那股冷意便瞬间席卷而来,带着能渗入灵魂的魄力。

信兵愣住,反应过来后,战战兢兢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将头恨不得磕进淤泥里,

他接着道:“长公子命陨,望二公子节哀。”

众府兵附和。

一时间,四周又恢复了那种可怕的寂静。

很久很久之后,在众人惊慌不定时,只听见一道极致冷静诡异的声音传来,没有丝毫波澜的,字字清晰:“给我查,掘地三尺,凡涉案者,不必请示,直接论死!”

那寡淡平静的语气,就如同在问今日饮食几何。

好似含笑,又好似含着万般残忍。

在场的府兵无不闻之色变,垂首应是。

世人皆喻,永安侯府长公子似天上悬日,光华夺目。

孰不知,真正皎如日星的人,是以病自称,不轻易露于人前的二公子,他的手段谋略,才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若说长公子是永安侯府坚不可摧的长矛,那二公子便是隐在暗处掌控一切的命书。

他是真正的天边月,水中影。

翻云覆雨,全然一念间。

————

鹿青山:以为除掉了一个最强的。

实际上,你惹到他,可算是惹到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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