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是大昱派来的使臣,此番前来,是为恭贺佛子大婚。
可那些挂着红绸的箱子,着实不像是大昱的贺礼,反倒是像前来求亲的聘礼。
在此期间,王城人口暴涨,西域百姓为了庆祝公主大婚,自发的打开门户,接受前来的观礼的人。
一时间,王城盛况空前。
而王宫内,鹿忧正打算试试侍女送来的婚服。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随即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姐姐!”
鹿忧回首看去,只见轻袅站在门口,眼含热泪。
相较于几年前她失去视觉后的最后那一面,如今的轻袅,容貌愈发光彩照人,华冠丽服,倒是显得成熟稳重的不少。
她是大昱的皇后,那双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清澈,看来,她确实得到了幸福。
鹿忧忍不住笑了笑,抬手示意捧着婚服的侍女们先下去,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拥住了。
“姐姐,我好想你,你回来了,真的太好了……”
她边哭边说着,鹿忧刚欲夸她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就转了个弯。双手无处可放,最后略显无措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吗,别哭了。”
轻袅恍若未闻,继续哭。
“母后,你真的别哭了,不然我回去,可就向父皇告状了。”
这时,一个穿着锦衣华服,大概八九岁的男孩走了进来,好看的像是玉雕娃娃,神情故作严肃地看着轻袅。
轻袅哭了半晌,听见声音抽噎着在鹿忧怀中抬头,随后红着眼睛,指着门口那个男孩,道:“姐姐,这就是我的逆子,叫檀宴。”
鹿忧:“……”
轻袅擦了擦眼泪,收敛情绪后,站直身子,道:“阿宴,快过来,给姨母磕个头。”
鹿忧:“……”
檀宴看了眼,虽然板着小脸,但还是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鹿忧行了个礼。
“姨母好。”
鹿忧看着檀宴那双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心简直都要被软化了,连忙将孩子扶了起来,随即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轻笑着问:“你叫檀宴?”
檀宴点了点头,脸颊升起淡淡的红晕。
鹿忧又问:“你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檀宴回道:“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妹妹太小了,所以就没跟着来西域。”
“真好。”鹿忧感叹了一下,牵了牵他的手,随后又牵着轻袅的手,走至桌前。
鹿忧沏了茶递过去:“旅途奔波,舟车劳顿,何必大老远跑来。”
轻袅道:“母亲早早去了书信说姐姐醒了,若不是花了些时日准备,我怕是能来得更快些。”
她喝了口水,又道:“其实我们这次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参加你和佛子的婚礼。”
鹿忧诧异挑眉:“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来送聘礼啊,姐姐。”轻袅温柔一笑,解释道:“佛子是檀峥的兄长,这聘礼自然要出的。”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聘礼清单,递至鹿忧面前。
鹿忧愣了愣,她倒是忘了还有这层关系。
“姐姐,你看看。”
鹿忧只打开了一页,便被上面写的黄金万两给惊住了。
这么多钱?
她的目光顺着往后看去,发现聘礼共有三十几种,且每一种上面都明确标注了寓意。
第一组财物,分玄纁雁羊四种;第二组寓意吉庆祥和,第三组,寓意夫妻和顺;第四组,寓意女性良德;第五组乃辟邪之物。每组都有数目不等的物品,个个价值不凡。
“檀峥说,这些规格都是大昱迎娶皇后的国礼,封存在国库好久了,”
鹿忧放下了清单,道:“太贵重了。”
轻袅却觉没什么,毕竟若是佛子没有假死退位,这些聘礼,本就是为了迎娶姐姐准备的。
她劝说鹿忧不必为难,同她叙了会旧后,便打算先带着檀宴去拜见父王母后。
不知不自觉,外间日头将落。
鹿忧将他们送至殿门口后,便独自坐在廊下的吊椅上,等着檀迦归来。这几日婚期临近,他都变得忙碌起来。很多时候他一大早便出去了,却又总会在她用午膳前赶回来,陪她吃饭,小息,下午出去后,便只能到黄昏时才回。
而她呢,除了挑选侍女时不时送来的,成亲需准备的东西,更多的时候,便是喜欢坐在这,静静等他。
她等着等着,不知何时就倚靠在椅背上,缓缓合上了眼帘。
……
落日悄悄划过,廊上缠绕蔓延的花犹如迟暮美人,散去光华后,随着天色渐渐黯下,风拂过一瓣一瓣,似羽毛般轻轻飘落在廊下。
偶尔有几片,落在廊下浅眠人的发间,便有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小心将其捏离。
檀迦静立在原地,神情虽淡然,但眸光却缠着丝丝缕缕的柔情,一刻都不曾移开地落在她脸上。
定是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她居然就靠在这睡着了。
他定定凝视着她良久,怕廊下的风扰着她,沉吟片刻,便打算俯身将人抱起。
可当他蹲下身时,抬眸便对上她睡眼惺忪的眼,而她的手,刚好攥住了他的袖角,或许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抓着衣袖,看了他好久。
檀迦眉眼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鹿忧呢喃道:“檀迦……”
檀迦轻问:“我抱你进去睡?”
鹿忧看着他,闷声道:“还想,再眯会……”
话音刚落,便感觉有一双手臂从后背穿过,随即揽住了自己的腰,宽大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握在手心。
吊椅轻微摇晃,原本蹲在眼前的人,坐了上来。
他的身影笼罩着她,将她整个人都拥住了。
鹿忧的后背轻靠在他的胸前,鼻尖涌动着淡淡的檀香,她很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他的衣袍,每日都会精心地用檀香熏染,而她每次靠在他怀中,都会睡得十分很安心。
鹿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神情带着未退的困倦之意。
檀迦抚了抚她的发,温声道:“是我回来的太晚了。”
鹿忧鼻尖溢出一声轻哼。
檀迦微微调整着坐姿,让她靠在怀里睡得更加舒适。
当有一朵完整的花落下时,他没有选择将其拂去,反而轻拿起来,指尖勾着她的发丝,将花簪在她鬓间。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温柔地哄着她:“再睡会吧,我下次不会再这么晚回来了。”
“嗯。”
于是这一觉,便直接睡到天彻底黑了。
殿内寂静,唯有香炉中焚着淡淡的安神香,清冽的香气在空中袅袅升起,同外间传来的花香静静缠绕浮动。
晚些时候,鹿忧被叫起来用晚膳,用过膳后,她拿出了白日里轻袅带来的聘礼单。
“这些是你准备的吗?”
她问道。
檀迦接过看了眼,并未否认:“三媒六娉,这是大婚之礼。”
如今他还俗了,娶她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轻慢的。
他只怕自己给得不够多,让她以后觉得委屈。
“太多了些。”
檀迦眉头轻拧:“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
鹿忧轻声嘀咕着,就一下子变得这么有钱,也不知该怎么花。
檀迦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他道:“无妨,你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鹿忧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以后,倒是可以用这些钱多做些善事。”
檀迦赞同的应了声:“都听你的。”
鹿忧挑眉,言语含笑:“什么都听我的?”
檀迦颔首:“嗯。”
只要能让她开心,他什么都愿意。
鹿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陡然想起什么,坐得离他越发近,随后挽着他的手臂,问:“你今日可见到轻袅与檀峥的孩子?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
檀迦摇了摇头。
他是知道,但并未见过。
鹿忧来了兴趣,便又问他:“你喜欢小孩子吗?”
檀迦神情微怔,罕见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思虑良久,才淡声说了两个字:“尚可。”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在他眼中,众生都是一样的,况且他从前身处空门,压根便没有想过会喜欢什么,不喜什么。
他眸光轻抬,注视着她,反问:“你喜欢?”
鹿忧头靠着他的肩,道:“喜欢,孩子很可爱。”
檀迦握住她的手,目光忽地落在她腹间,久久不言语。
他们已然行过夫妻之礼,若是……
成亲生子是大多身处世俗的人会走的一步,可她刚醒没多久,身子还没有完全被他调养好,檀迦并不想这么快,便让她怀上孩子。若她真的喜欢,至少,也要让她的身体恢复如初后再考虑。
其实他现在最想养的,只有她,他只想好好护着她,不想让她受一点苦楚,想让她余生都平安喜乐。
檀迦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鹿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么了,怎么这么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檀迦抬眸注视着她,神色认真:“玉腰奴,生子乃是九死一生的事,我……不愿你受这种苦。”
鹿忧没想到他的顾虑是这个,解释道:“嫁给你后,这些事情都是会顺其自然的发生的,你不必过多忧虑。”
“没有也没关系,有便是锦上添花,你别担心,我还这般年轻呢,怎么会有事呢?”
檀迦伸手爱怜地抚着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他忽觉亏欠。
玉腰奴如今,二十五岁,她人生最美的那几年,都因他而错过。
他对她的心疼,足以击溃他日后将为人父的慈爱。
檀迦将人猛地抱入怀中,阖眼轻叹:“玉腰奴,我只要你好好的。”
鹿忧埋首在他胸前,道:“我明白。”
“你日后,可要好好疼我啊,郎君。”
檀迦吻了吻她的发顶,唇角微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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