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雪被渊斩接到了船板上,浊息已经生出太多,她看了一眼受了重伤的惊雨后便晕了过去。
惊雨虚弱道,“她需要净化浊息,我先带她去华岳山的毓灵天潭。”说着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召回法器,然后跃到船上将扶雪抱起。
这时神毅也苏醒了过来,银杏叶再次向他飞去,邪念又起,他见到惊雨抱着扶雪时便召出了法器道,“你们想干嘛!”
这时渊斩阻止道,“守天神女被浊息侵蚀,危在旦夕。”
惊雨看着紧闭双眼的扶雪,他平静地对神毅说道,“你拿着她的软肋占有她,是真的爱她吗?”惊雨说着召唤丹鹤然后一跃飞去,丹鹤以最快的速度飞出执念海,一路向竹海仙岛的华岳山而去。
神毅淋着飘落的银杏叶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只是跃到了渊斩的船上,然后自行驱动水船前行。
丹鹤返程途中,惊雨一直以灵力给扶雪净化浊息,但是他已身受重伤灵力不足,他离开了鹤归居,丹鹤的灵力也在减弱。
被净化了一些浊息后,扶雪途中醒了过来,她被惊雨抱在怀里,惊雨再次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时,执念的确会深扎在心底,已经无法抗拒。他虚弱问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便知晓你不是会丢失本心而生出邪念之人,你怎么了。”
扶雪苦笑,“与天神交换了条件,想见他一面……这何尝不是自弃本心。”
惊雨,“所以交换了神巫灵脉”
扶雪忍痛说道,“还有我的命……”说着呕出一口黑血。
惊雨听后,抱着扶雪的手发力更紧,此时丹鹤几乎突破极限在以更快速的速度飞去。
惊雨问道,“神罚之事,是他让你签的天神契约吗?”
扶雪,“是我自己,因为知道此生不会再移情他人自毁契约,不小心被命运愚弄了。”
惊雨,“在很早以前了,对吧!”
扶雪,“早到就像一种注定,注定只能是这个人,注定他会来到我身边,也注定他会离开……甚至在深夜梦里时我都会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惊雨,“原来你也在历经宿命”他沉默一会道,“或许,你不仅仅是你”
扶雪,“天机姻缘转动时,我也看到了我不仅仅是我。”然后又看向惊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惊雨,“清思琴已修好,我把它送给你,你把它带走吧!”
扶雪,“何其有幸,又何其辱没了它的意义……”扶雪说着虚弱地昏睡了过去。
惊雨看着她喃喃道,“就当执念蒙蔽双眼时,我们都看不清前方吧!”
丹鹤飞回了竹海仙岛,直接去了华岳山,湘合追着丹鹤的方向也一路往华岳山赶去。
华岳山毓灵天潭内,潭中央有一方小屿,小屿上有一棵无花无叶的枯枝桃树。华岳山山顶有一天口,天口正对小屿。
惊雨把扶雪送至小屿上,结印施法启动了毓灵天潭的法阵,所有的灵气汇聚于小屿。
这时桃树忽然复生开花,花瓣不断飞落又不断地复生,花瓣环绕着扶雪化为净化浊息的灵力,她在一点点愈合,惊雨的伤势在一点点加重。最终,惊雨身体和灵力不支,呕出一口血后倒在了扶雪身旁。
丹鹤停在华岳山山顶,嘶声鸣叫着,医官等人在往华岳山赶来。
湘合第一个赶到,看到了开到极盛的桃花,他一跃飞去施法维持着惊雨的性命,随即,医官们也相继赶到。
一日后,鹤归居中,扶雪醒来时有两个仙侍来为她更衣。
一仙侍道,“神女,你此前的衣物已被浊息侵蚀,湘合殿下嘱咐,还望神女将就一二。”
扶雪,“多谢!”扶雪看去那衣物和惊雨的很像,也是白粉色的桃花衣,衣着洁净不染尘,她突然觉得身着此衣是玷污了它。
扶雪问道,“惊雨圣子如何了?”
一仙侍回话道,“圣子已被医官救回,现下在隔壁主居修养,已醒来过一次。他方才交代,若是神女醒来了可去看他一下。还有,与神女同行的两位贵客已经上岛,被湘合殿下留住了,中午或者傍晚时会来接神女。”
扶雪,“好的,有劳了。”
仙侍退下后,扶雪走出房间,来到隔壁惊雨的主居室。
惊雨的床榻被一架四扇桃花映梨的屏风隔住,看去应是没有醒。
扶雪走到窗边,再次去看了那幅扶阙的画像,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看懂了它。但是惊雨的执念能化剑斩断她的执念之锁,十分令她疑惑,亦十分令她受宠若惊。
她看着那幅画很久,想着那幅画在她还没见到惊雨前就画好了,想到那时兄长还在竹海仙岛,还写信多次提到他与惊雨的友谊。
这时惊雨在屏风后穿好了衣物,他轻步走到扶雪身旁,“看来你知道了……所以当时不能把这幅画送你,就当是我最后的执念。”
扶雪悲伤疑惑道,“不应该的,为什么会这样。”
惊雨温柔地说道,“或许你心中有疑问,但是有些问题不需要有答案。在鹤归居中看守丹鹤是我的使命,我从未敢奢望过这个故事会有结局。”
扶雪恍然大悟道,“所以,我才能拿着清思琴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此地,只有我才能吸收净婪树的灵力,甚至还让你出了鹤归居。”她自责道,“我应该早一点确定的,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冒险,不该来见你,不该让你再看到这双眼睛。”
惊雨,“或许,你不该知道有这个故事,对你来说,另一个故事会更好。”
扶雪,“我尚且如此痛苦,你一定比我还痛苦吧!”
惊雨看着她,“不是所有的执念都会痛苦,有的执念也有祈盼,希望对方安好的期盼。”
扶雪,“原来……啊,是的。”
惊雨,“我也略会一点洞箫,以清思为我抚一曲如何。以往扶阙殿下为你寻琴时知晓你会,却还没能有幸听过佳音。”
扶雪欣然答应道,“好”
院中,扶雪跪坐在琴桌前,清思琴已经修好换了新弦,琴身流光溢彩,裂纹不再。惊雨手执洞箫站在扶雪身旁,白粉色的桃花衣迎风飞舞,丹鹤停在净婪树上修养。
此时清风穿堂来,佳人起弦音,君子庭院立。
琴声起,和风微漾,是哀伤,是惋泣。
箫声应,桃花凋落,春日尽,叹怜惜。
琴弦流转间执念忽起,红尘是非皆袭来,何须再问此生缘劫归梦里。只道清欢卺酒饮醉时,书卷三千辞阙,书中言尽难表心迹。
此方天地广阔,山川旷远,河水浮光金粼远流去。竹海寂静,流云散漫,两人堪比天作之合。
二人的琴音箫声被传得很远很远,止青山周围皆可听见。守山长老躺在竹山中的一方石块上入神听着,叹息道,“情之一念是缘起,情关难过是劫数,清思琴能得此主不妄现世,希望此番能带走它。”
此时,湘合、渊斩和神毅也来到了止青山脚下,三人驻足欣赏着二人的乐声。
湘合叹道,“当真是高山流水两相应,三生有幸一回闻。”然后沉思了一瞬道,“琴箫今日遇知音,我们慢点走吧!”
神毅思考了一下,没有反对。
鹤归居中琴弦止时箫声停,惊雨侧脸道,“原来,你的琴艺这般好,惊雨自愧不如。”
扶雪仰头道,“惊雨圣子谬赞了,也竟不知你的洞箫还能唤流云阅四季。”
惊雨看着她的那双眼,此时丹鹤飞了出去,掀起的风吹起衣摆时,他坚定认真温柔地说道,“你留在鹤归居中吧!我可以护你一世平安,水月镜中可全你执念。有我在,那契约伤不到你,你开口的话天机之主会同意的。”
扶雪听罢沉默了一瞬,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无尽的竹海,风涌阵阵,甚是壮观美丽,心想此景若是不能安然相见,该是何等苦楚。
惊雨在等她的答案,她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已经欠你一次命,不能再欠你一世伤。这是我的命数,不能让你替我承受。”
惊雨看着她道,“你我是两不相欠”
扶雪苦笑,“待到姻缘算尽时,我倒是可以如此居功。”
惊雨道,“我只是想以执念困你于此罢了,你若不愿,此去天地广阔但我再不能离开。你若走了,就不会回来了,那些灾与难太大,你确定要遵循吗?”
扶雪,“就当各有宿命吧!”
两人就这样默默站在鹤归居中,慢慢看着流云舒卷黄昏来临。
鹤归居困住守鹤圣子的结界还未修复,湘合等人来时就直接进来了,这时惊雨和扶雪走下二层台院去相迎。
看到了二人衣着,湘合打趣道,“守天神女,鹤归居的衣物倒是适合你”
扶雪道,“湘合殿下有心了”
惊雨迎客道,“你们来了,先进屋喝口茶吧!”
这时渊斩说道,“玄清神域传来信令,我们需立即返回就不多留了。”然后对扶雪说道,“守天神女,我们该走了。”
这时扶雪看了惊雨一眼,“那,就此道别。”
惊雨,“稍等一刻,还请你把清思琴带走。”然后转身去取琴。
湘合见清思琴终于要出鹤归居,心中安然不少。
惊雨抱着清思琴走来,扶雪看着这场景忽然恍了神,看见另一个自己也在此处见到了他如此抱琴而来,当他看到她额间的清花银雪灵蝶印和眉眼时,却停在了台阶上。
这时惊雨走来,呈过清思琴道,“守天神女”他示意她拿过。
这时扶雪突然苦笑了出来,“原来……你我一切皆有命数。”她看着清思琴,再抚了一下,“真是把好琴,可惜了。”
惊雨看出她的神情异样,问道,“这是何意?”
扶雪,“天机姻缘已转动,我不可行毁人机缘之事,等你下一次再见到清花银雪灵蝶印和这双眼时,你再决定要不要送我。”
惊雨,“我们不会再相见了”
扶雪看着惊雨,“这琴,我现在不能收了。”
湘合疑惑道,“守天神女,为何又不能收了。”
扶雪,“来日,你也会知道的。”然后欠身作别道,“惊雨圣子,我们就此别过。”
惊雨端着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尽管遗憾悲伤,却还是温和道,“此生……不再见……”他看着那双眼,终究还是记住了它悲伤的样子。
湘合见到此景,也只得带他们离开了鹤归居。
惊雨目送他们出了鹤归居后仿佛卸掉的全身的力气,他抱着琴无力地走上台阶,把清思琴放回了方才的琴桌上。他独自怅然跪坐了许久,丹鹤也飞了回来静默不动。
夜幕来临时,湘合拿来了两坛桃花酿。他直接走来席地坐在旁边,然后向惊雨递过一坛酒,“我难得用术法飞上来没被阻止,此时酒算是好物,反正这结界还未修复,你就敞开喝一坛吧!”
惊雨接过酒坛,雅正君子突然失了体态开坛痛饮,他苦笑道,“到底,还是没有拿走……”然后拨弄了一下琴弦,“终究,它还是留在了鹤归居。”
湘合,“她说,你还会再决定一次”
惊雨,“即便再决定千万次,此生我都逃不开那双眼,我只能送给她。”
湘合,“那就一起等到我们都明白宿命为何的时候吧!”
二人饮了半宿,湘合先闭眼寐酒,这时惊雨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他走到了净婪树下把手放在灵眼上,树上灵光亮起,他的心婪之念被源源不断地抽去。
这时湘合支着手睁开眼睛,默默看着惊雨痛苦不堪的背影,见证着净婪树不一会就变成了参天大树,他没有做声。
有些事情,沉默着,便是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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