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在风浪里颠簸,只有船上的淡水用完时,他们才找合适的地方靠岸取水。索朗次仁精力充沛,有使不完的劲。海上风浪小的时候,他会让舅舅停下手里的桨休息,他却从不停歇。风向变动,他还会扯起硬帆,那时,他便站在船头,滔滔不绝说这说那。
有时,他们还会撒下一张网,网上来的鱼虽然不多,也足够几个人在船上香香地吃上几顿。有索朗次仁在船上,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寂寞。他有说不完的话题,从遥远的雪域高原,到茫茫无际的大海,就这样说呀,说呀,像要把一年多的沉寂都弥补回来似的。
阿莲和老人负责做饭,当然老人只是给阿莲打下手。索朗次仁吃每顿饭,都赞不绝口,有时说得阿莲都会害羞起来,于是赶紧再给他添饭夹菜,就这样也堵不住索朗次仁的嘴,反而更让他赞叹不已。
总之,向北航行的几天,船上干活最多的还是索朗次仁。除了短暂的休息,他一刻也停不下来。他的身影不断地穿梭在船头和船尾之间,生硬的话音和爽朗的笑声也像影子一样,跟着他在船上转呀,转呀。阿莲、舅舅和老人却从没觉得厌烦,毕竟枯燥的航海生活里的快乐,很多都是来自这个充满活力的男孩子那里。他们有时甚至害怕索朗次仁停止说话,如果这样,像大海一样的寂寞,就会笼罩在他们周围,会让他们觉得无所适从,亦或失去力量。
越往北走,天气越凉,从陆地吹过来的北风也越大。硬帆已经不能再张起,舅舅和索朗次仁划桨也越来越费力,渔船的行进速度就慢了下来。
老人时刻都在观察远远的海岸线,他凭借刻在脑海里的藏宝图,来确定去往渡劫岛的航线。这日清晨,天空晴朗,站在船头的老人忽然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海边的山崖,像不像驼峰?”
听到喊声的三个人一齐聚拢来,极目远眺,阿莲说:“阿伯,像,太像了。”
“驼峰,什么驼峰?”索朗次仁不解地问。
“当然是骆驼的脊背,你没见过骆驼吗?”阿莲说。
“骆驼,听说过,没见过。我看嘛,倒像两团糌粑。”索朗次仁说。
阿莲问:“糌...粑...什么是糌粑?”
索朗次仁自豪地说:“青稞炒面,酥油茶,好吃,香!”
阿莲摇摇头,表示没听明白,索朗次仁双手比划着,也无法表达得更清楚,“我回家,你也去,阿妈做糌粑,我们吃。”
阿莲看着索朗次仁认真的样子,对他笑了笑说:“好啊,听你这样说,我还真想吃呢!”
索朗次仁激动得跳了起来,“卓玛,阿爸,阿妈,也会喜欢你。”
舅舅轻声问老人:“老人家,您说的山像驼峰,是指......"
老人的脸因兴奋而微红,“我们再往北划一里远,就调头往东走。”
舅舅领会了老人的意思,索朗次仁却仍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中,他没听见舅舅和老人的对话,目光始终停留在阿莲清秀的脸上,似乎想从这里找到他所祈盼的一切美好。
阿莲用手指戳了一下索朗次仁的额头,“我脸上也没有糌粑,别愣着了,到前面就要调整航向,你听见没有?”
索朗次仁回过神来,不知为什么,竟有些腼腆。他“嗯”了一声,跟着舅舅回到桨座上。
他们又往前划行了有一个时辰,直到站在船头的老人大声吆喝,“就从这里往东走。”舅舅和索朗次仁动作一致,几天来的磨合,已让他们产生了默契,渔船平稳地调转方向,船头朝东,继续向前航行。
又过去一个时辰,海岸线在他们身后不见了踪影。船舱里,阿莲已经把饭煮熟。吃饭时,索朗次仁突然大声问:“快到了吧,我们。”
说实话,自索朗次仁答应出海以来,他从没问起过去哪里,干什么。这些好像压根与他无关,在船上划桨、撑帆、说话、吃饭、休息就是他的全部,现在他突然这样说,倒让另外几个人有些不太适应。
老人从船头走过来,对索朗次仁慈祥地点了点头,“太阳落山前应该能到。”
索朗次仁没再继续问下去,桨划得更用力了。他边划桨,边唱起歌来,歌声深沉悠扬,带着深深的忧伤。
想想吧,在碧蓝的大海上,一叶孤舟起伏在峰尖浪谷,男孩子忧伤的歌声在汹涌的海面回旋,又怎能不让人黯然神伤呢。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