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黄河约有二三里宽,用不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到达北岸;张宏彪几个人跨上马,留下一匹马给俞成龙,张宏彪抱拳说:“成龙,速去速归,我们在家里等你。”
俞成龙点头说:“大哥保重!”
俞成龙牵起马,走上岸边矮崖。
寒风裹挟着积雪,贴着冰面,从马车下掠过,车夫口里不停地吆喝着,一手持缰,一手护辕,防止马匹走得急躁被冰滑倒。
雨茹拉着秦子常,两人走在车队下游的冰面上,他们像两个开心孩子,一路欢呼雀跃着向北岸奔跑。
俞成龙站在矮崖顶,朔朔的寒风扬起的黄尘向他扑面而来,他忽然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似乎风中杂带着水汽,俞成龙扭头向黄河上游望去,但见得一股浓雾似的灰白水汽沿着黄河水道滚滚而下,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天崩地裂般地向下游传来。
河水翻滚着巨大冰块,自上游汹涌而下,俞成龙大惊失色,大吼一声,“不好,是凌汛。”但他的呼喊被巨浪、冰块的碰撞声淹没,车队还在顶着朔风,在河中央向前缓慢地前进。
俞成龙挥枪向天“砰砰”地放了几枪,此刻的枪声在黄河凌汛的巨大轰鸣里,也难以分辨,俞成龙飞速跨上马,扬鞭冲下矮崖,跃上冰面,向车队飞奔过去。
俞成龙一边打马在冰面上飞奔,一边大声呼喊:“往下游走,快往下游赶车.......”
车夫们听到了俞成龙的呼喊,此时寒风里的凝重水汽已经扑打到他们的脸上、身上,车夫们慌乱起来,他们拼命抽打马匹,往下游奔跑,准备走斜线登岸。
跑在前面的马车,由于速度极快,架车的马被冰滑倒,马车随即倾翻,满车的粮食袋子抛洒到冰面上,又把后面的马绊倒,倾刻间,马车翻倒了一片,摔倒在冰面上的马,四蹄蹬弹却无法起身,凌汛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车夫们纷纷弃车逃命,冰面上乱作一团。
俞成龙见已无力回天,只能打马快速地向北岸奔去。
在车队下游的秦子常和雨茹也听到凌汛的轰隆声,随后便看见车夫们弃车向他们的方向奔来,秦子常慌忙拉着雨茹向北岸跑去,他们无数次滑倒,又无数次爬起来继续奔跑。他们看到巨浪抛起硕大的冰块,淹没粮车和马匹;跑在后面的车夫,也有人被裹挟进冰浪里。
有跑得快的车夫从秦子常二人身边呼哧呼哧地经过,他们张大嘴巴,拼命地吐着粗气,虽已精疲力竭,却也不敢停下脚步。
雨茹喘着气,大声对秦子常说:“你快跑,别管我。”
秦子常毫不理会,紧紧拉住雨茹的手,低着头,狠命拖着雨茹往前跑。
在距离河岸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秦子常忽然感觉雨茹的手一滑,从自己手里挣脱出去,紧接着,秦子常的身体被雨茹双手拼命地推向河岸,他不敢相信雨茹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以至于一下子让他滑出十多步远,撞到河岸的岩石上。
秦子常回头再找雨茹,湍急的河水夹杂着冰块已没过秦子常的膝盖,两个上岸了的车夫,一左一右抓住秦子常的双肩,把他提上河岸。
秦子常发疯似地吼叫:“雨茹,雨茹,你在哪里?”
滚滚的冰河,从他眼前汹涌而过,旁边的车夫说:“别喊了,冲走了......”
秦子常愣愣地盯着翻滚的冰河,喃喃地说:“不,不可能,刚才我还抓着她的手。”
车夫说:“这女娃子,好啊,是她把你推上来的。”
秦子常仰天长啸:“不,不,不......”
俞成龙的马刚登上河岸,滚滚冰流便从脚下奔涌而过。俞成龙翻身下马,走到双膝跪地,哀嚎不已的张宏彪身旁。俞成龙把手轻轻地放在张宏彪不断耸动的肩头上,张宏彪兀的抬着头,瞪着通红的双眼,更大声地哭嚎起来,“成龙,一切,一切全完了,全完了啊......”
俞成龙叹了口气,安慰道:“大哥,天无绝人之路,你要保重身体,弟兄们还都指望着你呢!”
张宏彪甩开胳膊,“啪啪”地抽着自己耳光,“都怪我,这都怪我,太心急了,太心急了呀......”
俞成龙依然宽慰道:“大哥,弟兄们都安然无恙,这就是天大的福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棒子李也缩头缩脑地凑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大哥,俞成龙说的对,弟兄们都还在,这回咱们就可以放手去抢了,本来你们做的什么狗屁生意,我就觉得没劲。”
俞成龙把张宏彪从地上扶起来,说:“大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清点一下,有多少车夫遇难。”
张宏彪点点头说:“唐大眼,你和棒子李沿着河岸看看,有多少人逃出来。”
棒子李阴阳怪气地说:“咳,死就死了,管他做甚。”
张宏彪瞪了棒子李一眼,棒子李赶紧扭身跟着唐大眼沿河岸向下游走去。
俞成龙忽然身子一震,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道:“雨茹和子常......”
张宏彪也惊诧地瞪起眼睛说:“一直,一直也没看见他俩。”
俞成龙迈开腿,也沿着河岸向下游跑去。
秦子常坐在岸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腿悬空下垂;他呆呆地盯着翻涌的河水,紧握在手里的银簪几乎刺进他的肉里,但他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湿透的鞋子表面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两条裤筒直直的,挺挺的,像用铁铸就的一般。
俞成龙跑到秦子常身后,看到秦子常的样子,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
俞成龙提起秦子常的衣领,把他拖出去很远,一边走一边问:“雨茹,雨茹一直和你在一起,她在哪,在哪?”
秦子常任凭俞成龙拖行着,他一动不动,嘴里喃喃地说:“是雨茹把我推上岸的,是雨茹把我推上岸的......”
俞成龙咆哮着,“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老天爷呀,老天爷.......“
秦子常依然喃喃地说:“我要带她回家,带她回家......”
俞成龙停下来,松开秦子常的衣领,蹲下身,抱着头嚎啕大哭。
秦子常仰面躺在冰雪上,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一只孤独的白鸽展翅从头顶的天空飞过,他仿佛又看到雨茹张开双臂,从矮崖顶上向自己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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